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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小儿

2002-12-1 11:00| 发布者: 卞军



  “发小儿”,咱北京话形容是“放屁崩坑,撒尿和泥”一起长大的朋友。
  众多的发小儿中两位给我印象深刻。“点儿”是其中一位。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俩出生在阜成门内西廊下胡同,我童年的大部分时光是跟他一起度过的,他带着我走街串巷、攀树上房、拍烟盒、粘蜻蜓、斗蛐蛐······
  之所以叫“点儿”,就是小不点之意,他上面有俩姐,在家排行老小。点儿年长我三岁,我叫他“点儿哥”。
  听我奶奶说,我们两家是好几辈的交情,在那个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我在点儿哥家经常享受烤馒头片上抹芝麻酱并放白糖的待遇。七岁时,曾有过在他家暴撮八个韭菜馅饼,而全然不顾俩姐姐和点儿哥啃棒子面贴饼子。点儿哥从小就处处让着我,以其恩惠并举的胸怀,使我俯首贴耳的成为他的“跟屁虫”。
  我俩小时真正好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那时候,晚上没有电视等娱乐,天一黑人们就睡觉了,老人们戏称为“省灯油,费被里儿”。有时点儿哥要睡觉了,我还吵着和他在一起。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长大的孩子,口袋是不可能有钱的。我们最大的“乐和”是有块糖吃,而这种奢侈只有等到逢年过节时才能享受。
  那时家里要是吃顿饺子、炸碗酱,要买两三毛钱的肥肉沾点荤腥儿。有时大人没工夫就支使孩子买,点儿哥就利用这难得买肉机会,“贪”下一分二分的,买块水果糖吃。
  记得第一次“作案”时,心那个跳呀,排队买肉的队伍好像特漫长,终于排到点儿哥了,他说:“我买一毛八分钱的肥肉。”售货员用警惕的眼光看着他:“干吗买一毛八分钱?”点儿哥气定神闲地回答:“我妈给我两毛钱,她说剩下的两分钱买葱。”
  为了不引起售货员的警觉,点儿哥后来采取了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战术,于是白塔寺周边的副食店都留下我们的足迹。
  不过也有“案发”的时候,那次在我们看到了诱人的梨干,但克扣两分钱是买不到梨干的。望着我失望的目光,点儿哥挟几次“作案”得手之勇,在当时一斤猪肉才一块钱的情况下,毅然将克扣的二分钱提高至五分钱。
  肉买回家后,日子过得艰辛的大姑,本来就对每次经点儿哥买回去的肉多次有所怀疑,但因证据不足,没有“立案”侦查。此次“犯案”时,总共二两肉,竟有半两的亏空。所以,马上对点儿哥进行“审问”,并将问题的性质提高到了“是否是一个诚实的孩子”的高度,点儿哥无奈,只好全盘供出,但终不肯供出我是同案的事实。相比点儿哥的大义凛然,我却在关键时刻胆小怕事,扮演了不光彩的“逃兵”。
  我们小时候观看的电影都与英雄和战争有关,《打击侵略者》、《奇袭》、《英雄儿女》,外国的《永生的战士》、《宁死不屈》等,这些电影对我们幼年的心灵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对电影的英雄人物崇拜,使我们期盼着在未来的战争中也能扮演一回英雄。所以我们玩得游戏也大都和打仗有关,点儿哥家外院落有棵歪脖子枣树,这里就成为了我们的“军演”的地方,经常利用枣树做掩护,还原伏击战、阻击战等“战斗”场面。
  有一年的夏天,我们正在演习“伏击战”时正愁没有“靶子”,点儿哥在树上眺望中发现了目标。一伙人正提着大包小包朝我们走来,点儿哥命令道:“有敌情,听我的命令,准备战斗。”说来也巧,这伙外地人恰巧是到我们所在这个院走亲戚的,只见他们进了院门后,正要进里院的门洞时,只听点哥儿一声令下“打”,各种用泥土做的“炮弹”一轰而下,顷刻间,可怜这伙衣着干净的人们,立马变成土人。惊吓之后,其中一位大喊:“这是谁家的孩子干的”并冲过来,一把揪住了点儿哥的脖领。点儿哥表现得出奇镇定,一言不发。而我被“敌人”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坏了,赶紧表白,“他叫点儿,战斗是他指挥的”说完抱头就跑。
  这场出其不意的“伏击战”,接下来的一幕没有悬念,点儿哥一人扛下了全部后果,而且在他的皮肉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我与点儿哥打小共同的爱好是文字,我们梦想着将来能将字码到老舍、沈从文等爷的程度。点儿哥文笔很好,上高中曾有一篇呕心沥“作”险些被《北京晚报》“一分钟小说”发表。高中毕业后点儿哥弃文从理,学了计算机专业。现如今的点儿哥,创办一家计算机公司,光伙计就有几百号人,买卖红火,生意遍及大江南北,他还是初衷不改,经常在自办的刊物上激扬文字,忆苦思甜。
  另一位“发小儿”,是小学的一位女同学,名字叫张湘。张湘有一位妹妹叫张沅,长大了才知道她俩富有诗意的名字,起源于张湘家祖籍湖南的两条江。
  张湘小时长得高大、文静,梳两条粗黑的大辫子。当我们同龄人都在将批判“师道尊严”的斗争进行到底,在大街上声嘶力竭的喊着“给ㄚ一大哄”时。张湘家的小院是宁静的,姐俩每人一个小马扎,有空就捧本书读。由于张湘知道的事多,在同学中“德高望重”,很有大姐的“范”。
  张湘和我住前后院,我家的后窗户对着她家,我们小时候传递信息的渠道主要通过后窗户,我依据着地理上的优势,有问题时老是找她请教,张湘准能准确的答疑解惑。一次,我问她:“你怎么懂得这么多知识啊?”张湘递给我一本《十万个为什么》说:“你好好读读,你也会知道很多知识。”然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别再疯跑瞎闹了,有空看看书,掌握了知识,早晚会有用,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她说这句让我记一辈子的话时,也就十一二岁。
  张湘还偷偷摸摸地给我看了许多小人书,诸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三国演义》等等,从中知道中国古代有关云长、林冲、武松这些气壮山河的大豪杰,知道了外国的保尔柯察金、夏伯阳等等英雄人物,这些英雄豪杰们的传奇故事,我看得真是入了迷。
  有一回张湘神秘兮兮地拿出一本书,要我“向毛主席保证”不能告诉任何人,我答应后。张湘将书递给我,是小说《青春之歌》,我惊呆了。当时,学校明文规定《青春之歌》属“禁书”,有偷看者,要写出深刻检查,严重者学校要给予处分。
  张湘还有一爱好,中国象棋下得好,“马走日,象走田”,这些象棋的基本招法就是从她嘴里得知的。她说在中国下象棋最棒的人叫胡荣华,他将古老象棋着法推陈出新,棋下的神出鬼没,以至于我对胡荣华这位中国象棋的传奇人物充满了好奇。若干年后,我当上了体育记者,在采访雄风犹存的胡荣华大师时,当年这位“发小儿”对大师的溢美之词仍在耳边回响。
  当然,张湘也不是样样精通,我第一次“烹饪”经历,就是在张湘的指点下失败的。
  张湘的家长有一天要出去办事,把我找去,让我陪张湘姐俩一起看家,并告知给我们备好了三个鸡蛋,中午吃鸡蛋炒米饭。当然要自己动手。
  “鸡蛋炒饭”这在当年来说,是何等的美味。为了做一碗香喷喷的“鸡蛋炒米饭”,我们做了精心的准备工作。好不容易把炉子里面的蜂窝煤笼着了,剥葱、打鸡蛋。张湘要指挥操作过程,掌勺的艰巨任务由我承担。张湘命令先放油,“咚、咚”我放入的油,是炒四次蛋炒饭的剂量,油还没热她又命令:“可以放鸡蛋了!”其后的情景把我们弄糊涂了,锅里面的鸡蛋并没有出现“沸腾”的景象。手忙脚乱之际张湘又令:“放米饭、放盐、放葱花。”
  最终这碗严重地违反操作程序的鸡蛋炒米饭,经品尝后得到了以下结论:“一、糊嘴的油腻;二、鸡蛋里面没放盐,米饭里面的盐放多了;三、葱花口感就没熟。”
  初中后,张湘家搬家,她要转学了,我心里真是依依不舍,临分别的夜晚,我期盼着她会像往常一样,通过后窗户,说几句勉励我好好学习的话语。但天亮了,后窗户也没动静。
  张湘走后,我的期盼也变成了想念,而且想念延续了将近四十年。自从与张湘分别后,一直就未曾与她谋过面,而且音信全无,也不知道她现在国内、还是在海外。
  我却无论在任何场合下,只要看见鸡蛋炒米饭,就不由自主的想起这位给我人生启迪、使我受益一生的“发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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