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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着北京:越变越洋气的北京叫人如何面对

2002-12-1 11:00| 发布者: 香港大公报

    在北京,当地人有句流行语:“找不着北”。大意指摸不着头脑或迷失了方向。我想说的是:我找不着的是北京。明明身在北京,我却找不着北京了。

    仅就我移居这座城市的十几年来说,其面貌就发生了多少变化:星辰般的立体交叉桥平地而起,环城公路以惊人的速度拓展着年轮,林立的高层建筑使天空变得低矮——与之相伴随的是古色古香的老城区的萎缩与破碎。北京现在还是有胡同与四合院的(文物部门特意要求保留的),但越来越像聋子的耳朵了——仅仅是摆设而已。很多留有我往昔脚印的地方,刚疏忽了没多久,再去光顾时,就认不出来了──惟一没变的就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老地名了。这是一种类似于敲错了邻居家的门的尴尬。真的想不到啊:在自己生存并且一向以为了如指掌的城市里,也会迷路,也会神情恍惚。我算是佩服你了──跟我捉迷藏的北京,变什么像什么的北京。

    当然,更别提与老舍的时代相比了,与康熙王朝相比了,与忽必烈汗的元大都相比了。老舍虽是北京通,回来的话,若不向街坊打听,也摸不着自己曾经座落在正红旗下的家门的。北京变成了一座恐怕连老舍都要问路的迷幻的新城。查阅北京的史料与绘图(包括乾隆时期的城区地图),我感到眼花: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必须掂量一下,才能猜测出往事的遗址在今天大致所处的位置。慈禧算一位爱照相的太后,由她开始,关于老北京的照片多了起来──从颐和园、圆明园、紫禁城,延续到民间的菜市口、永定门呀什么的。这些老照片帮助我们获得了对一个世纪前的北京的直观印象,同时也唤起了更大的遗憾:整整相隔着一百年啊,这里面冷藏的许多建筑、景物、风俗,都已海市蜃楼一样消失──再也找不到了。自然,北京并没有变得空白,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密集的星级饭店、超级市场、学校、写字楼、电影院以及应有尽有的现代化设施。然而我时时有空虚的感觉。在都市化发展的过程中,北京一点不比那些最初远道而来的摄影师们的故乡逊色,但这也正是令人担心之处:它是否在形象上快要变成第二个巴黎、第二个伦敦?它是否在逐渐丧失自我?跟其最初出现在西方人镜头里的原貌相比,北京越长越洋气了,简直判若两人。一个染发、搽口红、扮酷的北京,一个开始偏爱燕尾服或牛仔裤的北京。越来越难找了:旗袍上的暗花纹、中式马褂的布钮扣、高挽的发髻与低垂的云鬓、原汁原味的唱腔、明眸皓齿的本色……

    北京彷佛有两个:一个是往事里的,一个是现实中的──共同构成它的黑夜和它的白昼,它的梦和它的醒,它的传统和它的叛逆。用俗话来说,这就是老北京和新北京。我也说不清楚:更爱哪一个?也许,一个都不能少吧──它们唇齿相依,正是在相互的比较中增添着各自的魅力。失去任何一个,都会打破这种近乎完美的平衡,都会令另一个失重或倾斜。我个人的心愿也许是太奢侈了、太不现实了、渴望能同时拥有两个北京,享受其双倍的美感。可问题在于:其中的一个正在蚕食着另一个──这座频频改建的城市正在滑向单调的边缘。应该加以阻止──哪怕是用一篇文章、一本书,甚至一声呼吁。就像半个世纪前建筑学家梁思成所做的那样。梁思成申请保留危在旦夕的北京城墙时说:“苏联斯摩棱斯克有周长为七公里的城墙,人称‘俄国的项链’,二次大战时毁于战火,全苏联人民献出爱心来修复了它。北京的城墙不能仅仅叫做‘中国的项链’,而应该是‘世界的项链’。它们是我们民族的珍宝,而且也是世界各国人民的文物。我们已经继承了这个历史上独一无二的无价之宝,现在怎么能够毁坏它呢?”这条项链虽然不以其个人意志转移地被摘去了,但它肯定会感动于一个书生的挽留。我所能做的,也只能是遥遥的声援:抢救的行动任何时候都不能算晚,都是必要的姿态!我以文字的形式来表达寻找的心情──寻找那失去的项链,包括那个戴项链的贵妇人……我在搜索着灰烬里残存的记忆。

    找不着了,那珠联璧合的大城墙和不可一世的城门楼子。我找到的是仅剩下的两座:前门和德胜门。其余的崇文门、安定门、朝阳门、东直门、西直门呀什么的,都变成了没有门的门──只剩下空洞的名称。我找到的是没有保护对象的护城河──像失职的士兵一样沮丧。梦里寻它千百度的城墙哪儿去了!已被车水马龙的二环路代替。毕恭毕敬地绕二环路一周,我想象着自己行走在城墙的内部,行走在它的影子里。就当它依然存在吧──一堵变得无限透明的城墙,挡住了我的思念。我是在寻找还是在哀悼?二环路,北京的一道永远疼痛的伤口,一道日渐模糊的烙印。找不着了,那伫守在各个交通要道的牌楼──石头的或木头的,有的还有多重的门穹。这些最富有地域特色的路标,什么时候被拆除了?从此,东单牌楼和东四牌楼,西单牌楼和西四牌楼,只能被简称为东单和东四、西单和西四了。作为地名的牌楼也追随作为建筑的牌楼消失了,留下太多没有谜底的谜。

    找不着了,那些猜谜的人。那些有幸从牌楼的门洞里穿过的行人──也像谜语一样幻灭。找不着了,四世同堂的大宅门──影壁、拴马石、门墩、金鱼缸,还有八旗子弟的鸟笼。找不着了,紫禁城里的早朝,钟鼓楼的钟声和鼓声。

    找不着了,鸽哨、蛐蛐罐、井水乃至走街串巷的小贩的吆喝。找不着了,隆福寺的庙会,以及寺庙本身──“连一根汉白玉栏杆、一副窗棂也没留下”(借用作家刘心武的描述)。

    找不着了,运煤或其它货物的驼队。找不着了,运河里南来北往的帆船。找不着了,骆驼祥子的人力车。找不着了,结婚的花轿。找不着了,扎着两根大“辫子”、摇着铃的有轨电车。甚至连前几年还蝗虫般满大街乱窜的黄色小面的,也找不着了……

    找不着了,鲁迅的呐喊,周作人的茶食,梅兰芳的清唱,侯宝林的相声。找不着了,十五贯的铜钱、元宝、袁大头,以及定量供应的粮油票。找不着了,曹雪芹的红楼梦……怎样避免找不着北京?或者,怎样避免找着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北京?那能叫北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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