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瑞兽献吉祥祝福

2024年农历新年即将到来，“吉祥如意”是每个国人心中的美好期盼。故宫是明清皇宫，包括极为丰富的祥瑞文化，其典型例证之一，即为宫中大量的吉祥兽造型。以中轴线建筑群为例，太和门前的铜狮、太和殿的龙、乾清宫前的鳌、交泰殿的凤、御花园的跪象等等，不仅造型生动，而且包含极为丰富的祥瑞内涵，是我国古代建筑艺术和民（宫）俗文化的浓缩，以下进行解读。

一、太和门前的铜狮

太和门为外朝宫殿的正门，为明清帝王举行主要仪式的场所。太和门前有铜狮子一对（图1-图2），体量为国内现存铜狮之首。这对铜狮非鎏金做法，且无款式，推测为明代铸造。每只铜狮子的高度，都达到2.4米，蹲坐在高0.6米的铜座之上，铜座底部则为高约1.4米的汉白玉须弥座。二狮子均作蹲伏状，头顶螺旋卷毛，胸系雕花绶带；前胸处绶带雕刻有龙头，龙口下悬铜铃；两肩处的绶带有铜环，铜环下悬璎珞。其两耳直立，眉间紧蹙，怒目圆睁，张嘴露齿，似乎是保持高度的警惕心，随时防范不速之客。二狮子的造型不同之处在于：公狮子位于东侧，头往西偏，右足踏绣球；母狮子位于西侧，头往东偏，左足逗弄小狮子。这对铜狮外观威武霸气，形象栩栩如生。这对铜狮具有威猛驱邪之意。

图1  太和门前公狮子

图2  太和门前母狮子

从威猛角度而言，古人认为狮子造型震慑、能战胜诸兽。如唐人徐坚辑《初学记》载狮子“倐来忽往，瞋目电曜，发声雷响，拉虎吞貔，裂犀分象，碎随兕于龈腭，屈巴蛇于指掌”。其勇猛敏捷，可轻易扑杀虎、貔（类似于熊的猛兽）、犀、象、随兕（传说中的恶兽）、巴蛇（传说中的巨蛇）等动物。太和门前狮子的威猛造型，可震慑外人。

从驱邪角度而言，狮子与佛教关系密切。根据佛教典籍《大智度论》记载：佛祖为狮子王，坐的是狮子座，讲经均为发出狮子吼般的声音，讲法如狮子威服众兽一般，能调伏一切众生，以达到护卫佛法、带来光明之目的。不仅如此，佛可驱邪魔。如《大智度论》载：“初夜时魔王来欲与佛战，菩萨以神通力种种变化，令魔兵器皆为璎珞，降魔已”。因而不太和门前的铜狮造型又有驱除邪魔、镇守宫殿之寓意。

二、太和殿的龙

龙是我国古代神话中的动物，为中华民族的象征之一。明代医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形容龙的造型为“头似蛇，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颈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太和殿为明清帝王举行国家重要仪式的场所，为宫中最为重要的宫殿。太和殿从台基到屋顶、从殿内到殿外，均包含龙的造型或图纹。对殿外而言：丹陛石上，有九条云龙；殿外栏板的望柱头顶部雕刻云龙纹，底部有龙形排水兽—蚣蝮；隔扇及槛窗上有双龙戏珠等造型；外檐有金龙和玺彩画；屋顶每垄瓦的猫头（第一块筒瓦）和滴子（第一块底瓦）上，均绘有龙纹；屋顶正脊两端的螭吻，为龙头造型；屋角的走兽，排在第一个的即为龙。对殿内而言：宝座及屏风上雕刻有大量龙（图3），宝座两边有六根巨大的蟠龙金柱，宝座顶部为蟠龙藻井；东、西、北三面墙上，绘制有龙纹装饰；东西两侧的立柜、毗卢帽表面，均绘有龙纹；梁枋周边及顶棚表面，均绘有龙纹彩画。据统计，太和殿所包含的龙达上万条。

图3  太和殿的宝座和屏风

太和殿的龙，寓意皇帝与万能本领。古人认为，龙能呼风唤雨、神通广大。如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载：“龙，麟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龙的至高地位及无所不能的本领，逐渐被帝王所专用。古代帝王把自己说成是龙的化身，为真龙天子，以巩固统治。如据《史记》载：汉高祖刘邦出身寒微，比不上六国诸侯王后裔的地位，于是编造了自己是龙子的故事，以证明自己统治天下的合理性。故宫为明清帝王执政及生活场所，从建筑的部件，到皇帝的日用品，龙的造型几乎无处不在。如皇帝饮酒用的金瓯永固杯，两侧各有一变形龙耳，龙头上有珠（图4）。不仅如此，与皇帝有关的称谓均含“龙”：皇帝本人称为“龙子”，穿的衣服称“龙袍”，坐的马车称“龙撵”，睡的床称为“龙榻”，等等。由此可知，太和殿的龙在古代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图4  故宫藏金瓯永固杯

三、乾清宫前的鳌

故宫中轴线上的乾清宫，位于乾清门北面，为故宫内廷区域的首座宫殿。乾清宫为明清皇帝的寝宫，又为其处理日常政务之所，其重要性可见一斑。乾清宫前东西两侧，各有鳌一座（图5）。其盘踞在海中礁石之上，造型特点为：龟身龙首，平腹隆背，犄角后扬，伸颈昂首，双目圆瞪，龙口微张，利齿外露。

图5  乾清宫前的鳌

宫中用鳌的造型，可见元代杂剧《陈州粜米》。其楔子有：“殿前曾献升平策，独占鳌头第一名”，讲的是宋人范仲淹在某年的殿试中，向皇帝献出治国良策，获得皇帝赞赏，因而中了状元。此处的“鳌”，即皇家宫殿前的龙头龟身造型兽。

鳌又名“霸下”。宋人李诫的《营造法式》载：“造贔屓鳌坐碑之制，其首为贔屓盘龙，下施鳌座”。这句话可说明：碑座下的龙头龟身造型兽为“鳌”。而明人李东阳在《怀麓堂集》中，称此造型为龙生九子之“霸下”，并归纳其特点为：“平生好负重，今碑座兽是其遗像”。由上可知，“鳌”与“霸下”是指同一种神兽。

鳌寓意神力。先秦列子的《列子》载：在渤海以东有一片大海深沟，深沟上有五座大山，每座山的底部与不同的海域相连，因而这五座山经常随着波涛上下颠簸；于是，北海之神禺强奉天帝之命，“使巨鳌十五举首而戴之”，使用了十五只巨鳌来驮伏这五座山，三只鳌为一组，六万年换岗一次。这个例子充分说明：鳌有极其强大的负重神力。因而乾清宫前的鳌，有“负上天授予重任”之神力的寓意。

鳌寓意长久。鳌的造型与龟高度相似，而龟在我国传统文化中，有长寿的含义。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载：“龟，旧也”。此处的“旧”通“久”，寓意长寿。南朝祖冲之的《述异记》载：“龟一千岁生毛，寿五千岁谓之神龟，寿万年曰灵龟”。此处将龟以寿命分类，五千年寿命的称为神龟，万年寿命的成为灵龟，足以说明龟具有长久寿命的本领。古人在乾清宫前安设鳌造型，有期盼江山稳固长久之意。

四、交泰殿的凤

交泰殿位于乾清宫的北面，主要功能为皇后在重要节日接受朝贺的场所。交泰殿的建筑纹饰，除了龙纹外，还大面积用到了凤纹，如隔扇及槛窗装饰、屋檐及室内顶棚彩画、藻井等多个部位均包含凤纹饰。以交泰殿外檐彩画为例，其做法包含了“双凤昭富”（图6）图案，画面的两只凤凰以牡丹花为中心，相向翩翩起舞。其的造型特点为：如意冠，锦鸡首，鹦鹉嘴，鸳鸯身，孔雀羽，仙鹤足。其形貌是综合了许多动物的身体部位，并经过创造性的艺术加工而形成的。在古人看来，凤的每一个形貌特征都具有某种特殊的象征意义：如意冠表示称心如意，锦鸡首寓意吉祥美好，鹦鹉嘴表示动人的音乐，鸳鸯身寓意为美满的爱情，孔雀羽象征文雅，鹤足代表长寿，等等。交泰殿的凤纹，主要寓意皇后及祥瑞。

图6  交泰殿外檐上的凤纹彩画

皇后在宫中女性的至高地位，与凤是百鸟之王的地位相对应。凤的地位，可见西汉刘安的《淮南子》。据书中载：凤凰生下鸾鸟，鸾鸟生下庶鸟，而天下所有带羽毛的动物都均属于庶鸟。宋人陆佃的《埤雅》亦载：“凤，神鸟也，俗呼鸟王。羽虫三百六十，而凤为之长。”在紫禁城里，凤为皇后的象征，其造型多见于皇后专用物品。如皇后专用玉玺“皇后之宝”，其匣子绘凤纹；皇后冬朝冠，冠顶以三只金累丝凤为装饰；皇后洗漱的盆，其底部立双凤（图7）；皇后在庆贺大典及千秋节时穿的袷袍，周身绣双凤纹；等等。

图7 故宫藏金八宝双凤纹盆

古人认为凤凰还是祥瑞的象征。如上古奇书《山海经》载：凤凰身披五彩的羽毛，头上的花纹是“德”字的形状，翅膀上的花纹是“羲”字的形状，背部的花纹是“礼”字的形状，胸部的花纹是“仁”字的形状，腹部的花纹是“信”字的形状；只要它出现在某个地方，这个地方就会天下太平。又如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里，概括了凤凰的特性，认为这种神鸟出产在东方的君子国度，翱翔在四海之外，飞过昆仑山，到黄河的砥柱饮水，到弱水洗濯羽毛，在风的洞口休息，一旦出现即天下大宁。相应的，交泰殿的凤纹亦包含此意。

需要说明的是：凤纹从交泰殿开始才出现，并可见于交泰殿以北的东西六宫建筑群；交泰殿以南的前朝三大殿及乾清宫，其建筑纹饰一般仅用龙纹。其主要原因与皇帝象征龙、皇后象征凤有关。

五、御花园的跪象

御花园位于故宫中轴线的北部，是宫中四大花园之一，为明清帝后休闲场所。御花园的北门即承光门内，有鎏金铜象一对，分别位于门内东西两侧，相向而设。每头铜象长约1.6米，宽约0.8米，高约1.1米，跪伏在高约0.6米的须弥座上（图8）。从造型来看，这对铜象尽管身形健壮，但极显温顺：均俯首垂耳，双目下视，尖牙朝下，长鼻收卷；其四足跪地，前二足朝前，后二足朝后，似乎正在恭迎皇室主人。其头部、背部的装饰造型，与《大清会典图》中宝象的描述相似：头部套络带；胸前系革带，革带上有缨络和铜铃装饰；背部有供人乘坐的垫子，上绘金龙彩云纹饰。

图8  御花园跪像

御花园中的这对跪象，主要寓意为太平吉祥。大象性情温和，知恩图报，在古代为君主贤明、天下太平的象征。东汉班固的《白虎通》载：“象者，象太平而作，示已太平也”。唐人徐坚的《初学记》载：“瑶光之精，散为象变”。此处，“瑶光”为北斗七星的第七星，寓意“和气、祥瑞”。象为瑶光的精华，因而寓意祥瑞。《宋书》载：“白象者，人君自养有节则至”，即当君主圣明时，就有白象出现。明清时期的故宫，象的造型多见于乐器、钟表、香薰、宝玺、如意、灯具（图9）等器物上，且与宝瓶相组合。由于“象”谐音“祥”，“瓶”谐音“平”，因而古人用象驮宝瓶的造型来寓意天下太平，并称之为“太平有象”。此外，御花园这对铜象的后足往后跪，意为“负跪”，谐音“富贵”。需要说明的是，我国古人很早就知道正数与负数的运用。

图9  故宫藏掐丝珐琅太平有象灯

综上不难发现：故宫中轴线建筑上的吉祥兽，均包含了吉祥美好的寓意，为新年吉祥兽的重要组成内容；更能体现我国古代工匠丰富的建筑创作灵感，以及其中包含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