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是一条小胡同的名字,在新街口南大街。前几天听人说起《北京一夜》这首歌和这条小胡同的关联,听了一个传说,讲住在这里的一对喜爱种花的老夫妇的故事。又听人说,这条胡同里有个录音棚,是中国最早的摇滚青年出没的地方。《让世界充满爱》、《梦回唐朝》、《姐姐》等歌都出自这里。那天,偶然路过这条街,一抬头看到“百花深处胡同”的路标钉在有些陈旧的土红砖墙上,鲜艳的小牌子上浮着一串白色的楷体字“百花深处”,以前从没见过一个地名以如此动人的姿态显现,在初冬的微风中浮动。 于是放弃赶路,一猛子扎进了百花深处。
如今这里已没有百花,也不再是北京摇滚圈里唯一重要的录音棚,却有许许多多更年轻的青年来追寻一些奇异的东西。
今无百花,满是现代涂鸦 胡同口很窄,隐没在新街口南大街林林总总的乐器店、美发店、成人用品店中间,一不留神就走过了。 路边乐器店的店主说:“里面有个百花录音棚,当年是北京最好的棚子,那会儿,这里进进出出的都是长发飘飘的摇滚人民,个个是角儿。” 不足3米宽的胡同,两面是残破砖墙,墙上的涂鸦已经褪了颜色,简单勾出的蚂蚁的身体在灰色的墙上,又可爱又诡异。 听乐器店的人说:“前几年,这里的涂鸦更壮观,那时有两个美国人在胡同里开了间滑板店,在墙上弄了很多好玩的画,后来他们搬走了,画也褪得差不多了。现在看涂鸦要到对面的另一条胡同,或者五道口、北服(北京服装学院)那边。” 穿过涂鸦的墙壁,胡同拐了一个弯,宽敞了起来。拐弯处的空地上,几个老外正在拍电视,镜头前站着中国摇滚青年。青年对着镜头说:“只有重金属能用一种手势就把全世界的重金属联合起来。”说着,伸出右手比划了一个重金属的手势。 几个民工、闲人、家庭主妇模样的人站在路边的枣树下围观,枣树已经落了叶子,树枝弯弯曲曲地伸到天上,就快要碰到西下的太阳了。围观人中有人说了句话,旁边的人马上说:“小声点,别影响人家。”于是又静静地呆立在那儿看。 拍电视的老外说这条胡同最有北京味道,不是做出来的,有种很质朴的味道。说的时候,指了下不知哪家院墙后升起的炊烟。关于这条胡同的更多故事,加拿大人并不知道,在他们眼里,这条有些破旧的小巷就是北京,来来往往路过的人、默默站立的几棵枣树、槐树,天上凌乱的电线和鸽子的咕咕声。 昔有百花,也有浪漫传说 按照从前的路数,向上了点年纪的人打听关于这条胡同的传说,他们大多都困惑地摇头,倒是从几个年轻人口中听来了一些只言片语,大概那个浪漫的故事更容易进入青年人的心吧。 一位穿着发廊制服的女孩向我们完整地复述了这个故事。她说,听人说明代年间这里住过一对老夫妇,喜欢栽花种草,这里曾经有个20来亩的大花园,牡丹、芍药,春天开桃花,冬天就开梅花,一年四季花开不断,风吹过来,方圆几里一片芬芳。说着女孩皱起鼻子,嗅了嗅。 关于这条胡同,最早的记述出现在光绪年间的《京师坊巷志稿》中。后来老舍在文章里写:“胡同是狭而长的。两旁都是用碎砖砌的墙。南墙少见日光,薄薄的长着一层绿苔,高处有隐隐的几条蜗牛爬过的银轨。往里走略觉宽敞一些,可是两旁的墙更破碎一些。”说的就是这条胡同的事。当时老舍家所在的小杨家胡同,紧挨着百花深处。 坐在胡同里跟路人唠嗑,碰上了几个放学的小学生,便和他们搭起腔来,问孩子们:觉得自己家的这条胡同的名儿可好听?孩子们答:一般吧,因为没有最好听的。一个小男生想了想,怯生生地说了句:“我觉得‘深处’好听,因为幽静。” 说着,猛听见头顶传来咳嗽声,寻声望去,一个白发老头正在半空中的鸽子笼里料理他的鸽子,鸽子扑扑地飞来飞去,好几十只。楼下的小窗里,传来哗哗哗打麻将的声音,从窗口往里看,四五平米的小屋里,几个中年人在小灯下玩牌,灯火透着温暖的气息,一个刚洗完头的女子,从窗户里伸过头来跟我们搭话,洗发香波的香气猛地窜出。 路过的老太太指着一条更小的胡同告诉我们:“穿过这条胡同就是老北京大名鼎鼎的护国寺,过春节的时候到处是捏泥人的、卖糖人的、耍大刀的,热闹极了。那年夏天的一场大火把护国寺大殿烧没了。后来修的,人气就没那么旺了。” 昨日摇滚,原在百花深处 传说中的那个百花录音棚还在,看门人老李说20年前他就在这里了。他说:“这里曾经是北京磁带厂,以崔健为首的那一代‘摇滚’,唐朝啊什么的都来过这里。刘欢,以及唱《好日子》的那女的也来过。” 如今磁带厂的厂房和办公楼租给了一家企业,只留下北边的录音棚。那天国家交响乐团和北京爱乐乐团的乐手正在为延安的晚会录音。在门口休息的乐手告诉我,这个录音棚20年前在亚洲也是最牛的,到今天这里的弦乐的录音效果也是最牛的。他说:“关于这里的故事多了去了,李娜的、吕思清的,流行音乐那拨人的……” 旁边一位更年轻点的管乐手说:“1991年那会儿在这儿见过刘若英。个头很小,一个人背着个双肩包,来给她师父陈升打下手。”录音师张小微说,那会儿刘若英说她头疼,我们就带她去喝二锅头,说喝了二锅头就不疼了,后来把刘若英给灌醉了。 一个工作人员插嘴说:“当年李娜在这录《青藏高原》的时候,死活达不到要求,急了,突然灵光一现,说新创一种唱法吧,一唱,嗨,对了,这才有了现在这个《青藏高原》。” 张小微又说:“九几年那会儿,陈升在这里录音乐,有天录到深夜,感觉总是找不对,就说出去逛逛,几个人在路边小馆子里喝了点酒,喝得有些高,就从这儿穿过去,去地安门那头儿转转,转着转着就冒出句‘onenight in Beijing 你留下许多情’,几个人高兴坏了。” 有关这条胡同和音乐的故事,被他们越说越神奇,而眼前则仍然是这片有些陈旧和荒凉的空旷场子。后来北京陆续有了别的录音棚,百花胡同里的摇滚势力被逐步分散。 从胡同走出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哼起了“唐朝”的《月梦》,又想起了《北京一夜》,想起了当年到这里来录《姐姐》时的张楚。身边是三三两两走过的穿着时髦的奇异衣服的少年,眼前是越来越偏西的落日在冬天光秃秃的大树枝丫上慢慢走。 晚上,跟张楚说起百花胡同,他说:“那里曾经是最好的录音棚,里面住着仙女。”他怕我不明白,又补充道:“喜欢音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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