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的大院里生活了十多年,童年是在西城金奖大院8号度过的。 我们院里住着5户人家,西屋里的福云和东屋的小兰是两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30多年前,老百姓的生活水平都很低,人们挣得少、孩子又多,我们这帮孩子几乎都没有什么零食可吃。我的父母都上班,家里只有姐儿俩,相对来说我家的经济条件要比其他家强得多。下午没课时,福云和小兰都来到我家。我把火炉打开,给她俩炒黄豆吃。要是还嫌不解馋,我就会偷偷地把每月凭购货证买来的粉丝,用油炸着吃。嘬完雷(嘬雷:老北京土语,就是做一件从来没有干过的冒险事),又会手忙脚乱地把偷吃的现场归置好,免得父亲回来发现挨揍。 我们院里有一棵枣树,每到秋天枣成熟时,南屋的马叔和福云的哥哥就站到房顶上摘枣,并使劲地晃悠树枝。乒乒乓乓地掉了一地,孩子们就会捡着抢着,乐成了一团。马叔和福云的哥哥把摘好的枣分成几堆,在快乐祥和的气氛中,院里的所有住户都领回属于自己家的那一份。现在回想,那又大又圆、又甜又脆的枣,是我今世吃到最好吃的枣。 那时我们的功课并不很紧,下午放学后,我们几个女孩就在院里玩老鹰捉小鸡、跳皮筋的游戏。院门口有块坑洼不平的青石板,我们经常在上面翻羊拐、跳房子。一玩高兴了,常常会忘记了吃饭,直到被父母吆喝驱赶着,才会恋恋不舍地回家吃饭。现在的年轻人都沉溺于网络游戏中,但我仍然觉得我们童年的这些游戏更好玩更有趣。 30多年前,北京大院里的男孩喜欢收藏烟盒,而我们女孩则是攒玻璃糖纸。当时我们只有到春节才能吃到杂拌儿糖,所以就到印刷厂去捡废弃的玻璃糖纸。一张张五颜六色的糖纸平整地夹在本里,闲时几个小伙伴一起欣赏漂亮的糖纸并互换自己多余的,在那个物质贫瘠的年代,确实是一种难得的精神享受。 在大院里我们最爱过的就是夏天。 那时一般百姓家里都没有电视,条件稍好的也就趁个半导体,所以闲聊是人们最基本的休闲方式。吃过晚饭,大人们拿着蒲扇坐在院门口山南海北地胡侃,我们一大群孩子则围坐在枣树下讲鬼的故事。天色越来越黑,大家屏住呼吸,安静得只听见树叶哗哗地响。突然,有一个孩子惊恐地大叫起来,大家便抱成一团吓得“啊”地闭上眼睛齐声大喊,然后,看并没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又都哈哈地大笑起来。 马叔住在南屋,是有机玻璃厂的工人,平时好助人。他和我父亲的关系很好,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我家的地震棚就是他帮助搭建的。父亲为此托人帮他搞了一张他渴望已久的“飞鸽”牌自行车票,以示感谢。院里的北屋住着一个成分不好的60多岁的老太太。她的儿女都被错划成右派到农村下放劳动。父亲很同情她的遭遇,帮她找了一些盖地震棚的材料,并和马叔一起帮她搭好,使全院在大地震后惟一还住在屋里的人也住上了地震棚。 现在,虽然自己已经住上了宽敞明亮的楼房,但内心依然渴望过那种简单、热闹、互相帮助、似一家人的大院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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