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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中行:泥上的“指爪”

2002-12-1 11:00| 发布者: 尽心

 



  张中行生于1909年的1月7日,学名张睿,字仲衡,他自己把“仲”的“亻”旁和“衡”中间的“鱼”去掉,取名“中行”。先生若健在,该是98岁了。然而,2006年的初春,他已离我们而去。每每在书店看见先生再版的著作《顺生论》、《禅外说禅》、《诗词读写丛话》、《负暄琐话》、《负暄续话》……便会忆起先生。张中行、季羡林、金克木三位国学大师曾被誉为“未名湖畔三雅士”,后来有人把邓广铭先生算进去并称为“未名四老”。因为他们都曾住在北京大学的朗润园,那三位大师是北大的教授,张先生不是,他从1949年起就在人民教育出版社工作,住在北大是因为在分配到单位的住房之前他一直住在二女儿家里。
  1994年春天,我有幸与张先生相识,请他留言,他写下苏东坡的一句诗:“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12年之后,先生驾鹤西去,我只能在“泥上”找寻些许指爪的印痕。
  最爱穿的衬衫——9元两件
  刚认识先生那会儿,每次见到他都穿着同一件极普通的的确良汗衫,后来才知道那汗衫是两件一模一样的,并且是最为得意者。所谓得意,并非款式,而是价钱——五块钱一件,九块钱两件,于是买了两件。别人给他买了两件薄而软的汗衫,被他称作是“颤抖的”,他说如今人们都喜欢穿那“颤抖的”,他不喜欢。
  张先生在北大住的时候,因为到城里上班不方便,所以他曾在人民教育出版社院里“安家落户”,周末才回家,那被称为“珊影楼”的家其实是黑洞洞的楼道尽头的一间小屋。先生85岁时才分到一套老式塔楼的三居室,不仅房间很小,而且没有客厅,住了11年,没有装修,说一来不实用,二来怕地面明晃晃的连路都不会走了。水泥地面,四白落地,三个房间分别被他称作1号、2号、3号,1号是大间,卧室;2号是书房,家具都是旧的,有张单人床,摆放文稿和杂物,作用有如条案。张先生学问大但居住面积并不大,他曾就小3号到底是6平方米,还是8平方米的问题当着客人的面亲自测量。
  张先生一直身体很好,80多岁的时候还能够自己乘公共汽车从北大到沙滩的人民教育出版社上班,先是郊区车,然后换乘市区车,还经常没有座位。搬家之后社里有班车,往返都方便了许多。到了90多岁,他仍然约会、外出频繁,平时还经常自己出去复印文稿,上下三层楼从来不用人扶。他坚持“四不”——不戴花镜,不用助听器,不换假牙,不拄拐杖。
  最钟情的礼物——烤白薯
  张先生曾有四篇专文写我,其中的三篇提到了烤白薯。
  1994年,先生为我当时创办的小诗社写发刊辞,有道是:“比如你作了一首好诗,填了一首好词,想换一块烤白薯吃也办不到,更不要说‘发’了,还能找到几个傻子干这种事吗?想不到真就有靳欣这样的傻子干这种事,她还不只自己作,而且想出办法,希望有更多的人也作。”先生终生痴迷于诗词之境,中有万千感慨,遂以反语道之。
  1996年,先生撰写《才女靳欣》一文,先发表,后收入先生的作品集《散简集存》,有这样一段话:“而这一位靳欣,就可以一瞬间站在眼前。且夫奇才,必如彗星之不经见者也,今举目能见之,甚至劳她上街头,代我买一块烤白薯,亦浮生难得之一境也。”
  1998年,先生给我的散文集《梦里情怀》作序,开头写道:“她来了,仍旧贯,手托烤白薯。”
  拜访张先生,最好不要手捧鲜花,因为他不忍见其枯萎,一定想办法马上送人。而烤白薯,便宜,实惠,容易买到,且携带方便,关键是还能够投其所爱。
  第一次买烤白薯去,进门让他猜买了什么好东西,他忙着手里的事,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吐出三个字:“烤白薯。”我曾愕然。后来不用猜他也知道我“手托烤白薯”而来。
  最难忘的拜访——家长里短
  多年以前,常到人民教育出版社拜访先生,大致情形如下:上午去,待到中午,留吃饭,不吃,必须交待清楚去处,或者行公请客,或者吃社里提供的盒饭,我分先生一杯羹。下午去,四点左右到,闲聊,无非是最近又去了哪里,谁从外地来了,聊了些什么。然后他准备去坐班车,要带走的东西先生早已装好,这时要再清点一遍,看有无遗漏,然后穿戴整齐,冬天要戴帽子和手套。看一眼手表,走到胡同口,早已停几辆班车在此,行公照例是认人不认车,不知道该上哪辆,直到有同行的熟人捷足先登,才决定步谁后尘。
  曾多次到先生家中造访,格式也很单一:上午行公要写文章,我向来是下午去。三点以后到,按门铃,稍候,先生过来看我一眼,然后转身去找钥匙开防盗门。
  门厅有沙发,一般情况是客人坐沙发,先生坐靠墙的木椅,老伴过来给沏茶倒水。
  在先生的书房,他坐旧藤椅,往往搬个凳子给我坐。话题通常是“回想录”(即《流年碎影》)写到了哪年哪月,有何精彩之处,然后共赏奇文。除此,便是谈新近又出了哪些书,正在校哪部书稿,我顺便搜罗两三本让先生题字赠送。
  六点左右,唤吃饭,先生靠墙面南坐,我居左下。我向来不能饮酒,然而先生常以此乃某种女士酒或日本米酒等名目劝我一杯,我遂勉力而为。而我亦不顾先生只能饮多半盅之嘱而强行给他斟满。
  边吃边聊,饭桌上的话题往往是哪儿的过油肉好吃,哪儿的烧茄子地道,哪儿的京酱肉丝量足,或是又发现了哪个馆子便宜,去哪吃饭打了折或没收钱,等等。
  至七点多钟,张老要看《新闻联播》的国际新闻,坐床上看,距电视机不出半米。然后看天气预报,报过了北京的,再过了三五个城市,先生张开口说:“你要走的话就走吧!”我也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老两口送至门口,我说留步,先生惯说“你不知道怎么走,我告诉你。”然后把我引到楼梯口,开了灯,老伴说些有空就来的话,先生不说,一般只问是否直接回家。
  最后一次拜寿——恬然入睡
  2004年1月7日,农历癸未腊月十六,张先生96岁初度,阳历阴历生日恰逢同一天,我和王湜华先生前去拜寿。那时候已经差不多5年没有来张先生家了,感觉一切都没有变化,院子没变,楼道没变,门铃也没变。房子仍旧没有装修,摆设也没什么变化。进门时正有些男男女女鱼贯而出,家里到处都是鲜花和蛋糕,而寿星已经恬然入睡。我大约是11点半到的张家,张先生的两个女儿陪王先生和我说话,说平日里张先生就睡的多吃的少,这天上午来客人又是说话又是照相,累了,这一觉恐怕就得到下午2点了。
  1999年11月8日张先生突发脑溢血住院,我12月16日下午4点多去305医院看望,那天也是恰巧他刚刚入睡,我只好悄然离去。后来的几年,在各类媒体很少见到张先生的消息,他不述不作,好在8卷文集在第7卷《流年碎影》(回忆录)和第8卷《散简集存》完成之后早已按计划如期出版,也算了却了心事。据张老女儿说,先生偶尔写字,手有些不听使唤,精神大不如前,但头脑还很清楚。
  记得张先生多次说过最不情愿客人来送鲜花,首先是不实用,其次是不忍见其凋谢。今又见满室鲜花堆积,不知该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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