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三阳教的起源及其思想信仰

2002-12-1 11:00| 发布者: 庄吉发

—、前言

儒家思想具有宗教教义中最基本的慈悲性与平等性，也具有宗教家救世救人的理想与力量。但它与宗教不同，宗教理论是建立在外面上帝与诸神的信仰，儒家则信仰自心；宗教寄托于来世及天国，儒家则希望在现世实现其理想。因此，儒家思想已超越宗教的需要，不能代替宗教功用。东汉初年，印度佛教虽已正式传入中国，但当时社会安定，佛教并不盛行。东汉末年，战乱频仍，社会动荡，一般民众对现实人生的失望，精神上缺乏慰藉，自然要转移到未来世界与空中天国去，正是国人感觉到宗教需要的时候。佛教既谈祸福休咎，因果报应，其基本教义也在教人离苦得乐，解脱生死，民众为了去祸得福，以求神佑，乃争相皈依三宝，佛教便在下层社会暗暗生长，尚未浮现到社会上层来。魏晋以降，教中吸收了许多博学之士，士大夫开始研习佛法，哲理的探求，远超过宗教的信仰，遂使佛教更适合于上层社会的信仰。佛教输入中国的初期，曾经比附原始宗教，以求发展，吸收了不少的迷信成分，佛教遂具有崇拜神像及咒术的倾向。当佛教浮现到社会上层时，逐渐扬弃道术及迷信成分。佛法宏扬于中国以后，流行于民间为人治病的原有巫观方术也逐渐发展成为具有宗教行为的道教，与佛教同样受到历朝君主的尊奖与护持而成为正信的宗教，一般民众所接受的只是佛教轮回果报的粗浅思想及道教运气静坐诵习经咒以求消灾祈福的方术，仍在民间流行，逐渐发展成为各种宗教团体，因其组织及思想信仰，与统治阶层的正统观念有所抵触，而被视为“异端邪教”，往往遭到取缔，只能潜藏在下层社会秘密流传。

东汉末年，钜鹿人张角，利用原始信仰，创立太平道，教人跪拜悔过，散施符水，以治疾病，信徒众多。与张角同时的益州人张鲁，则传授五斗米道，替人治病时，也不用医药，而令病人处在静室里思过。南北朝是一段混乱的时期，战争不息，生民涂炭。东阳郡乌伤县人传大士创立弥勒教，预言世界将要大乱，自称是弥勒佛转世，以济度群生，奉者若狂。摩尼教自唐武后延载初年传入内地，为了适应新的环境，曾依附佛教而盛行起来，武宗会昌年间，因禁止佛教，摩尼教也遭到取缔，不能公开活动，而流为秘密宗教。宋代以降，摩尼教又称为明教，相信黑暗就将过去，光明即将来临。南宋高宗绍兴年间，吴郡延祥院僧茅子元自称白莲导师，创立白莲菜，茹素念佛，佛教正统视之为异端，进入地下活动，与弥勒及明教融合为一体，逐渐发展为白莲教。元代末年，乐城人韩山童利用白莲教的势力，扬言弥勒降生，明王出世，密谋起事，失败被杀后，刘福通又迎立其子韩林儿为帝，号小明王，建都亳州，国号宋。白莲教在下层社会中本来就拥有广大的群众基础，韩林儿又自称未室后裔，更增加其号召力，各地起兵群雄，多奉小明王号令，秘密宗教在反元运动中，遂扮演了重要角色。

明清时期，秘密宗教益趋活跃，除白莲教外，尚有闻香、罗祖、捏盘、红封、南无、净空、悟明、大成、无为、混元、神捶、顺天、儒理、空子、龙华、大乘、子孙、长生、八卦、天理、缘明、斗母、清茶门、义和门、一炷香、收元、青阳、红阳、白阳等教，名目繁多，不胜枚举。各教派以烧香治病的方式招集信徒，节录佛经仙显的内容，改编宝卷，创立教门，师徒辗转传授。秘密宗教是多元性的信仰结构，各有其社会、地理及经济背景，并非都由白莲教或罗祖教转化而来，各教派之间，彼此亦各不相统属，并非始自一时，起于一地。各教派都有教主，多由各家族世代传授，彼此虽互通声气，但是并不受节制。清代乾嘉年间，秘密宗教屡奉谕旨查禁，教案层见叠出，其中青阳、红阳与白阳教合称为三阳教，其教义颇能代表各教派的共同思想信仰。本文写作的目的即在就现存清代宫中档、军机处档等原始资料，以探讨三阳教的起源，其活动情形，清廷查禁经过，并分析其思想信仰。

二、三阳教的起源

三阳教是明清时期势力较大的一种秘密宗教，其原名称为混元教，相传教中有混元老祖，据后世流传的《混元红阳临凡飘高经》内<无天无地混沌虚空品>宝卷原文云：

无天无地，虚空在前，先有不动虚空，后有一祖出世，甚么祖？祖是混元祖宗，是老祖宗佛，是治世老天，混元老祖，坐有阿罗国，备过去天佛，又是无极老祖，想无天无地，一人治世，先有鸿蒙化现，后有濨蒙混沌，先有鸿蒙，后有濨蒙，濨蒙长大，结为元卵，又叫做天地玄黄，玄黄迸破，才现出治世天佛宗祖出世，清气为天，浊气为地，一生二，二产三，三生万物，诸般都是老祖留下，怎么不是老无极[1]。

因其创自混元老祖，并崇奉混元老祖，故又称为混元祖教。在《混元红阳显性结果经》内载“大明万历年，佛立混元祖教，二十六岁上京城。”在《混元红阳临凡飘高经》序文内记载较详，其文云：

万历中，初立混元祖教，二十六岁上京城，先投奶子府，有定国公护持，混元祖教兴隆，天下春雷响动，御马监陈公，内经厂石公，盔甲厂张公，三位护法。

据前文所选，则混元教正式创立的时间是在明神宗万历年间，其教主是飘高祖，即高扬，是山西洪洞县人，『自幼时出家，访道各处，寻茶讨饭，先拜朱师父，后拜王师父。』其『混元红阳血湖宝忏』原文云：

当时太上飘高老祖于万历甲午之岁正月十五望日，居于太虎山中，广开方便，济度群迷，舍九莲宝台，大会说法，聚集四众人等，听祖师说玄妙之法。

干支甲午即万历二十二年(1594)，飘高祖编造红阳经，所以混元教又叫红阳教，其后又编造白阳、青阳名目，故又合称三阳教。飘高祖籍太监的势力，传徒众多，前引御马监陈公公即太监东矩之，石公公即石亨，张公公即张忠。明神宗万历四十七年(1615)十二月，陕西固原人李文等起事时，自称弥天一字王，建立天真混元年号，聚众数百人，散布天书、六甲飞剑，约期举事，因其党曹世泰等出首，李文等被获伏诛。清世祖顺治三年(1646)六月，清廷饬令都察院、五城御史、巡捕衙门等严禁混元等教，翌年，飘高祖高扬被凌迟处死。

三、直省红阳教案

红阳教又作弘扬教，清代官书因避清高宗弘历御名译改书宏阳教，乾隆十一年(1746)六月，直隶顺天府等处拏获红阳教犯董应科等人，据顺天府尹蒋炳奏称红阳教传習已百余年，牵引十四州县，其中大兴县访得京南紫名庄三教堂，是红阳教聚会之所，塑有神像，宛平县访得红阳教教首，其中郎垡村教首是连王惠，坎壇村是任一魁，大井村是刘氏等，奉旨将经卷、图像销毁，三教堂改为公所。步军统领所拏获的红阳教犯有旗妇赵王氏、孔芝华等人。据供红阳教是先由河南卫辉府道人赵姓、恁姓传授右安门外居住的旗人赵宗普，授持茶叶，与人治病，到处散香传教，托名静养工夫，教人右手扣著左手，右脚扣著左脚，舌头抵著上牙根，据称可以療疾延年。赵宗普身故后，其妻赵王氏即传其教，散香持咒，招引孔芝华等人入教，据称永平府属石佛口地方的无为教道人亦来喫齐。大学士讷亲等审疑各要犯，经刑部议准将旗妇赵王氏擬绞，孔芝华等擬流。

直隶京南一带的红阳教徒，虽然分别绞流，其经卷亦饬令销毁，不许刊刻售卖隐匿收藏，但红阳教的势力，并未被消减。直隶总督杨廷璋到任后，即饬所属州县文武员弁留意稽查。旋据布政使观音保等委员分赴各处访查，在通州、良乡、涿州等地先后拏获红阳教旧犯桑自雷、包文玉等子孙，提解省城究审。其中桑文之是通州人，其祖父桑自雷是正黄旗包衣，投充壮丁，汉军正身，向入红阳教，桑自雷之子桑进魁亦随同入教，乾隆十一年(1746)，因奉禁解散，旋即身故。乾隆二十三年(1758)，桑文之因家中老少均不平字，忆及祖父在日，供佛念经，并无灾侵，遂与同教正黄旗投充壮丁的吴成顺，民人赵九正、张文德、焦七、王文魁、田吉祥、李守敬、焦二、马成瑞及正黄旗投充壮丁周腾玉等十人，仿照旧规，每年五月十六日为红阳生身故日期，各出小钱一百文，上供念经，轮流做会，祈保平安。涿州人包羲宗，其父包文玉，与同村郑起龙、鲍三，向入红阳教，乾隆十一年奉禁后，郑起龙等旋亦身故，乾隆十九年(1754)，包羲宗因其母董氏患病，忆及红阳教内有将茶叶供佛寿祝治病的方法，遂将茶叶放在家中观音佛前供奉寿祝，然后给与母亲服用，病适痊癒，(1780），拜同村的王增元为师，入红阳教，师叔王毓山、阎庆廷即阎青廷，师兄郭永都等十馀人，每年七月初四日，做会一次，供奉飘高老祖，特诵观音普门品经[7]。乾隆四十八年（1783）十一月，直隶保定府拿获渠闰甫等人，是月二十七日，直隶总督刘峨移咨山西巡抚农起访挚红阳教的教首王增元等人，十一月二十九日，当农起驰抵平遥时，按察使长麟等已将王增元、王毓山等拿获，搜出经卷、佛像及会簿三本，内开列红阳教男妇姓名共三十三人。据供称王增元与王毓山同村相好，王毓山之父王永福在日，曾习红阳教，王增元拜从为师，与王毓山学习念经，乾隆十一年，因直隶红阳教破案，查禁甚严，王永福将经卷、佛像等项，交由王毓山与王增元分藏，不敢设教诵念。乾隆十七年（1752），王永福病故，王毓山出外经营生意，王增元则务农为业，至乾隆四十四年（1779）冬间，王毓山因买卖折本，穷难度日，王增元亦因年老不能力作，商同复兴红阳教，为人消灾祈福，以便敛钱。王毓山即令其子王治珑一同拜佛念经。王增元、王毓山素善针灸治病，近村比人患病者多已治好，遂以红阳教门能消灾获福，而拜师入教。乾隆四十六年（1781），有郭全仪、郭永都、渠间甫投拜王增元为师，王孟珑等人听信入教，随同念经，但未拜师。是年七月初四日，在王增元家起会，与王毓山等七人共同做会，供奉飘高老祖，念诵观音品门等经，有段立基等六人均因针灸病痊，前往王增元家拜佛布施，并未入教，王增元等将段立基等六人及其妻姓氏列写会簿，代为保佑。乾隆四十七年（1782），又有王庭福等投拜王增元为师，有许福贵等人随同入教，前后做会三次，皆以王毓山为教头。乾隆四十八年（1783）十月间，渠间甫因南政村外龙天庙内有房序地亩，欲充该庙住持，恐无经本携带，不能入庙，忆及曾见许福贵藏有王增元所给的《祖明经》一本。其经面书明“京都党家老铺造费经文”字样，又闻京城琉璃厂五圣庵有经本出售，随将住房售给堂兄渠成仓，赴京购觅经卷[8]。

乾隆五十三年（1788），直隶任邱县人刘辉远拜新城县人苏敬为师，学习邱祖龙门派下混元红阳教，传授“真空家乡，无生父母”八字口诀。河南鲁山县人王太平向来随其父王辰在鲁山与嵩县交界地方种地度日，乾隆四十四年（1779），王辰病故，遗有破烂经本。嘉庆十八年（1813）七月，王太平因年荒穷苦，起意设教敛钱，与朱全幅等商谋藉念经治病，邀人入教，订定每年四季的季首摆会一次，朱全幅将经本内破烂拖天神图手卷二本照样抄录，同其馀经卷六本藏收山洞，即在山洞中设立经坛，因见经本内有陆林混元字样，所以称为陆林混元教，供奉飘高老祖，无生父母。

嘉庆年间，红阳教案层见叠出，其势力蔓延益广。嘉庆十五年（1810）三月，河南鹿邑县人王三保与王法僧、王双喜等起意复兴三阳教，扬言现在是弥勒佛掌教，王法僧是弥勒佛转世，王双喜为紫微星临凡，王双喜等被学获后发配黑龙江。直隶宛平县人刘宝幅自幼好佛，外号佛刘。嘉庆六、七年间，大城县人孙二劝其念诵“阿弥陀佛”四字，称为无字真经，刘宝幅即拜孙二为师，入红阳教。直隶献县人沈吉祥于十四岁时净身当太监，嘉庆十二、三年间，沈吉祥左腿骨折，前往马驹桥求刘三道即刘兴礼医治，刘三道即在沈吉祥腿上按摩，然后令其回家盘膝坐功，沈吉祥遂拜刘三道为师，入红阳教。嘉庆十五、六年间，刘宝幅因患便血症，求刘三道医治，并拜刘三道为师，入红阳教。嘉庆十六年（1811）四月间，满洲镶白旗人保庆佐领下云骑尉富林泰充肃亲王府三等护卫，因其嘴上长一疙疸，求刘三道医治，刘三道给与茶叶一包，教其嚼烂敷上，病痊后即入红阳教。直隶献县人张廷端、王寡妇俱是红阳教首，嘉庆九年（1804），同县人王仲来拜张廷端为师，入红阳教。王仲来之子王尚春旋因患心疼病，求王寡妇医治，王寡妇用茶叶熬水，令王尚春饮服，王尚春病痊后即拜王寡妇为师，入红阳教。嘉庆十七年（1812）张廷喘病故，王仲来即接充教首，每日晚间，烧一炷香，坐功念咒，供奉混元老祖黄纸牌位。每年六月初六日，各地教徒齐集献县城西李家住韩祖庙内晒经一次，烧一注香，念诵经咒[9]。福建省晋江县人丁跑来曾因驶缸行劫被获发遣黑龙江为奴，嘉庆十九年（1814）四月，向同被发遣的罪犯刘文魁谈及病后虚弱，刘文魁劝丁跑来学习三阳教，以求延年去病，每天早向东南，晚向西北虔心礼拜太阳。嘉庆二十一年（1816）十二月，直隶武邑县学获教犯婴添诚等，据供婴添诚庄农度日，因父病延请赵堂医痊，婴添诚即拜赵堂为师，学习祖传混元红阳教，并送给《混元红阳经》一部十套，其治病方法是令病人将茶叶放在碗内设供，烧香磕头后煎服。

红阳教因烧一炷香，故又称为一注香红阳教。直隶衡水县已革武生英凌霄，其家藏有祖遗印板《十王经》两本，图像两轴，一轴是佩像及飘高老祖像，一轴画无生老母像。据英凌霄供称其母英李氏在日，不时焚香礼拜图像。乾隆五十六年（1891）英凌霄亲戚胡德明因见英李氏烧香念佛，遂传给大乘门教，又名一注香红阳教，每逢朔望做会时，先用净水洗脸，并在桌上用白石灰画天地人图像，烧香磕头，念诵《十王经》，讲解视听言动四门，讲毕，复用净水洗脸，烧香磕头而散。英凌霄旋拜胡德明为师，胡德明口传无字真经歌诀，每日对太阳焚香磕头，习坐功运气，声称习成可以消灾延年，并修来世[10]。嘉庆八年（1803）直隶通州人张二因染患疾病，求城外东关开设木厂的简三看病，并入红阳教，每日晚间烧一炷香，磕三十六个头，念诵咒语“跪蒲草来学好，师发香烧到老。”相信即可痊愈。嘉庆七年（1802）正月间，满洲正蓝旗宗室庆遥因染患疾病，曾延请一炷香红阳教首梅氏医治痊愈，即拜梅氏为干妈，梅氏家中供有林洞老祖神像。嘉庆十二年（1807）夏间，杜九劝庆遥行好吃斋，戒食牛肉，以增福延寿，庆遥即入红阳教，每月初一、十五日烧一炷香。满洲正蓝旗宗室庆丰家人倪六全家俱入一注香红阳教，拜杜九为师，供奉飘高老祖，以茶叶为人治病。嘉庆十四、五年间，庆遥看填家人倪立儿之妻倪刘氏拜杜九为师，烧一炷香，入红阳教。

红阳教的教首替人治病时，多使用茶叶，所以红阳教又被称为茶叶教。嘉庆十四年（1809）四月间，直隶新城县人贾敬之母因染患瘫症，贾敬求同县人张汶医治，张汶令贾敬向北磕头，烧一炷香，求得茶叶，熬水饮服，贾敬即拜张汶为师，入红阳教。贾敬被学获后，供称红阳教又名茶叶教。

四、河南青阳教案

红阳教因红阳经卷而得名，青阳教亦因青阳经卷而得名，乾隆年间，河南省曾破获青阳教。河南巡抚徐绩曾指出豫省“俗愿民愚”，易于煽惑，以致历年邪教案件，不一而足，蔓延断续，迄未尽除，最为地方之害。乾隆三十九年（1774），归德府鹿邑县人赵文世堂兄赵文申传授青阳教，每月朔望焚香念诵歌句，磕拜太阳，以求消灾免祸，不受轮回之苦，传有《青阳经》一本，赵文巾死后，赵文附将邹文取同，起意传习青阳教，其临人吴大山等拜赵文世为师，每人送钱三百文，传授歌词，吴大山等又转传鹿邑县人赵子万等人。乾隆四十年（1775）三月，因闻樊明德行教被获，青阳教即行停止传教。是年八月十五日，赵文世又聚集多人在家诵经习教。九月十二日，鹿邑县知县沈佐清差委地方文武弁将赵文世等学解省城审理，先后学获八十馀名。据赵文世等供称：

赵文世向推小车度日，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初三日，因堂兄赵文申之妻病故，赵文申亦卧病在床，并无亲人，前往代为料理，房中捡出抄经一本，问据赵文申称，系礼拜太阳之青阳经，每月朔望焚香念诵经内“奉母亲命祖万篇，安天立地总收元，替父完结立后世，真金子女保团圆”等歌词，向太阳虔心礼拜，今生可以消灾免祸，来世托生好人，不受轮回之苦。赵文世当向赵文申讨取未允，这是月初六日赵文中病故，赵文世即将抄本取回，起意倡立青阳教名，收徒敛钱，随于十五日邀同伊弟赵文炳、赵文协、赵文灿，焚香同念歌词，礼拜太阳。有邻人吴大山、刘言秉、赵智、朱曰鲁四人闻知，于四十年正月皆拜从赵文世为师，传给歌词，各送钱三百文，嗣又陆续招收本县人李训、冯代、刘廷秀、袁善、陈子有、王文玉、程义，沈邱县人王可培、张明和、贾洪如、司良、崔五、王驴，项城县人崔凤林、崔洪林十五人为徒。内王驴一犯因父王朴知而斥禁，即行停止，并未给钱，馀共得三千四百馀文。吴大山转招丁复臣、刘君用、刘君爱、王廷路、刘林、蔡复隆、赵秀山、传山八人为徒，伊凡吴大昆随同入教。赵文协转收武洪升、单洪彦、范三秃、周绍四人为徒，伊侄赵子万随同入教，周绍之子周敬止随父习教。刘言秉转收张科、黄廷会、翟二等三人为徒，赵文炳亦收赵复为徒。吴大山之徒丁复臣转收桑喜春为徒，伊弟丁三、丁复有随同入教。吴大棍转收卢汤、王起云二人为徒。刘君爱转收齐曰桓为徒，刘君用转收刘君锡为徒，伊子刘贵随同入教，王廷路亦收高登选为徒，赵文协之徒洪武升转收王朝楝、张百令、孙加本、丁黑蓝、张正心、张百行、刘方禹、孙加致、武洪义九人为徒。单洪彦转收崔兴碧、崔科林、单良如、谢罗锅、崔臣、军广如、武洪亮七人为徒，范三秃亦收司广、司学—人为徒，司广之子司赶年随父入教。武洪升之徒王朝楝转收张继先为徒，张百令亦转收周世文为徒，单洪彦之徒崔与碧转收徐万山、杨立珍、崔令璞三人为徒，崔科林亦收武作振为徒，武作振转收齐建功、刘得振、军万如三人为徒，崔兴碧之徒徐万山林收张斗星为徒，张斗星亦转收刘君魁、周中智、周中信三人为徒，各送给钱三五十文至数百文不等。至四十年三月因开樊明德立教犯事，俱即停止敛足迹，迨八月十五日赵文世与吴大山等复共举行，至九月二十日经鹿邑等县访闯拿获，究出馀党[11]。

赵文世等人将起意立教收徒敛钱及辗转招徒经过，俱历历供出，可以了解秘密宗教师徒辗转传习势力蔓延日广的情形。案清代律载一应左道异端之术，烧香集众，佯修善事煽惑人民为首者绞监候，又例载凡左道惑众之人为徒者发边远充军，又例载凡妄布邪言煽惑人心为首者斩立决等语，河南巡抚徐绩以赵文世因得青阳抄本，倡立教名，辗转煽惑，其所抄经本，荒诞不经，故请照妄布邪言煽惑人心为首律拟斩立决，吴大山、单洪彦俱依左道惑众为首律拟绞监候，赵文甲先已病故，武洪升于取供后病故，不议其罪，刘言秉、丁复臣、崔兴碧、武作振、张斗星、范三秃、吴大昆、崔科林、刘君爱、刘君用、王廷路、王朝楝、张百令、赵文炳、徐万山等听从入教，但依为从问拟，其中刘言秉、丁复臣、崔兴碧、武作振、张斗星各转收徒三人，范三秃、吴大昆各转收徒二人，情节较重，俱从重改发黑龙江给披甲人为奴，崔科林等八人各仅收徒一人，俱发边远充军。王可培等二十七人，听从入教，并未招收徒弟，情节稍轻，俱于崔科林等军罪上量减一等，各枚一百，徒三年，至配所折责四十板。赵智等三十三人，被惑入教，迨闻樊明德教案破获后，即行停止习教，均照违制律杖一百，各枷号一个月，满日折责四十板。王驴一名拜从赵文世为师，经其父王朴斥禁后，即行悔过停止，不复给钱从教，免予置议。

五、河南白阳教案

直隶石佛口人王忠顺，自称是弥勒再生，曾收王汉九等为徒。王汉九又名王淳，是河南杞县监生，原籍安徽泗州。王忠顺与王汉九在杞县地方开堂传习白阳教，湖北襄阳府民人黄秀文、余仲文、杨兰芳及咸宁县人陈万年等向吃白阳斋，拜王忠顺为教主，凡布施银钱俱送交王汉九收受转交。乾隆三十六年（1771）五月间，陈万年等约同黄秀文等十人前赴杞县王汉九家，十月十七日，同在王汉九家拜见王忠顺，并送给银钱。是时，在安徽泗州学获白阳教徒王禹平之子王伦、王治及王文善即王维善等人。据陈万年供称向来吃斋，在随州利山店开设烟铺，乾隆二十二年（1757）十一月十一日，有直隶人王忠顺路过利山店，陈万年会遇王忠顺，王忠顺告知是白阳教首，劝令入教，并称若引他人入教，可以超度父母，自免灾难，来世还有好处。陈万年听信，因而同往京川县素识的黄秀文家邀其入教布施，应允为其超度先人，并给纸条，上写有大带、小带人数字样，大带接引男人，小带接引妇女[12]。乾隆三十六年（1771）十二月间，直隶卢龙县安家楼地方学获王四即王栗等人，据王四供称王忠顺系其兄王大即王秀之子，原名王来仪，因家中堂名忠顺，所以号为忠顺。王忠顺自称系弥勒转世，设立白阳教，又称为清茶会，假藉行善吃斋，向人布施银钱，刻有“忠信笃敬”、“慎言”，及“忠顺堂”图章，作为收取银钱的凭据。乾隆三十四年八月及三十六年四月内，王秀及王忠顺曾令王四赴湖广京山县陈万年家收取布施银钱。

乾隆三十七年（1772）二月间，因王忠顺已邀同王汉九前往安徽泗洲王禹平家，河南巡抚何湄即移咨安徽巡抚裴宗锡访学要犯。裴宗锡即饬委卢凤道国栋等在泗洲盱眙、天长及下江甘泉县等处将王忠顺、王汉九及其随行马二、教徒王伦、王治、王维美、袁若芳等先后学获，究出其教徒分布于直隶、河南、湖北、江苏、安徽等省。王忠顺又名王家楝，籍隶直隶，原住滦州石佛村，其曾祖于明季迁居卢龙县，因其地与昌黎相近，遂自称为昌黎县石佛口人。王忠顺家族，素奉大乘教，因有族祖王敏迪等于雍正年间犯事，其祖王择改称清净无为教，传习三皈五戒，邀得河南杞县人王辅公为徒，王辅公又转招江苏沐阳县周天渠，通州人周受南、汪子元、韩有福、葛方来、周先佩，江都县人余广等人，安东县韩国玺等人为徒，俱传三皈五戒，因入教之人以清茶奉佛，所以又称为清茶会。王辅公立泗洲同族王三英之子王汉九为嗣，王汉九自幼随父吃斋，雍正七年（1729），主辅公身故，王汉九捐监后，即开荤，乾隆二十四年（1759），王汉九因无子嗣，同妻汪氏复行吃斋。乾隆二十九年（1764）九月间，王忠顺因家道渐贫，又见其祖王伟所奉清净无为教无人信奉，起意改立白阳教，自称是弥勒佛转世，以惑众敛钱，遂与其父王秀以行医、看风水为名，游行各处，是年八、九两月在京师会遇在钜鹿地方卖帽生理的李尚升，王忠顺即邀李尚升入教。王忠顺等旋又至广宗县董里集、钜鹿县小柳庄、开州田幛等处传教，有王宗庆、黄玉相、王俊卿等人拜师入教。王忠顺因据丁迪功言及湖北京山县人黄秀文信佛甚驾，欲往访寻，又与其父由开州前往河南，忆及其祖之徒王辅公住居杞县王家楼前往访觅。旋访知王辅公已死，其子王汉九因讼事纠缠，王忠顺即至王汉九家，自言家世来历，并责王汉九奉教不诚，以致连年涉讼。王汉九闲言惊异，王忠顺指出王汉九所供之佛为过去佛，王忠顺为现在佛，能知过去未来，王汉九听信入教，即拜王忠顺为师，并受三皈五戒。王忠顺又指示王汉九将房门改向开门，告以一年内即可得子，并令其劝人入教，随愿布施，王汉九当即送给王忠顺银十二两。王秀先行离去，前往地处行医，王忠顺则因目疾，未能前往湖北，即由河南返家。王汉九随后与其妻汪氏复行习教，并劝其妻舅汪二即汪秉泰一同入教。乾隆三十年（1765）十月，王汉九令汪二代挑行李前往祖籍汝州，劝令其族人王湘等多人入教，乾隆三十一年（1766）四月间，王汉九果得一子，夫妻信教益加虔诚[13]。

直隶大兴县人屈得兴素患怯症，在家养病打坐，自言有佛法证持，乾隆三十四年（1769）正月内，在青云店集上与同县人赵美公会遇，赵美公亦言及不时患病，未得良医调治，屈得兴即告以有弥勒佛白阳教所传八字持诵，可以祛病，必须吃斋，烧香宣疏，方可传授，赵美公信以为实，即于是日往邀屈得兴到家，屈得兴令其焚香吃斋，赵美公随向屈得兴叩头受教，拜认为师。屈得兴替赵美公宣疏，传给“真空家乡，无生父母”八字，嘱令每夜盘膝打坐默念，日久即可消灾获福。乾隆三十四年（1769）十一月，大兴县卖油人丁文印赴青云店买卖，亦与屈得兴相遇，屈得兴因见丁文印有病，亦以有八字秘传默诵可痊之言相告，此外刘明等亦听从入教。乾隆三十五年（1770），有刘世英等入教，每年秋后各送给屈得兴大钱一百文。乾隆三十六年（1771），有张士禄、刘思礼、刘思直、刘思仁、王大用、张友文等入教。

王忠顺所传白队教，据供称其白阳二字是取为人清白可见太阳之意，教中所传三皈五戒，即以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称为三皈，以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荤酒、不诳语为五戒，俱系劝人为善之言血，王忠顺自称是弥勒佛转世，也就是未来救世主的化身。屈得兴所传白阳教虽与王忠顺并非同夥，但亦自称是弥勒佛降生，又传授“真空家乡，无生父母”八字真言，其实都是白阳教，因为秘密宗教原本就是多元性的宗教，各传各的白阳教，不必同一系统，王忠顺家族所传的白阳教，是由明末流传已广的大乘教，辗转易名而来，吸收了大乘教、无为教等派的要素。

六、三阳教的经卷

三阳教的经卷，以红阳教的刻本及抄本流传最广，其青阳经及白阳经较罕见。直省红阳教案搜出的经卷，主要为混元红阳经、太阳经、观音金刚经、观音普门品经、泰山东岳十王宝卷、收圆行觉宝卷、混元弘阳悟道明心经、混元弘阳显性结果经、混元弘阳苦功悟道经、混元弘阳叹世真经、混元弘阳飘高祖临凡经、混元弘阳血湖宝忏、混元弘阳明心宝忏、混元弘阳观照赞、销释混元无上大道玄妙真经、销释混元无上普化慈悲真经、销释混元无上拔罪救告真经、销释混元弘阳拔罪地狱宝忏、销释混元弘阳救苦生天宝忏、销释混元弘阳大法祖明经、销释归依弘阳觉愿真经、弘阳妙道玉华随堂真经、清静无为妙通真经、无为劝世了义宝卷、普明如来无为了义宝卷、华严宝忏、叹世无为卷、大方广佛华严经、销释金刚科仪、佛说新生了义宝卷、巍巍不动泰山深根结果宝卷、正信除疑无修证自在宝卷、太上说平安皂经、姚秦三藏西天取经解论、灵应泰山娘娘宝卷、护国佑民伏魔宝卷、金光明经、金光明最胜王经、大般若涅盘经、地藏经、大乘本生心地观经、华严经等、其中弘阳即红阳，红阳教中的木戳很多，其方形木戳，篆刻“红阳寺宝”字样，是教中重要的图书。

三阳教的经卷来源，或沿用罗教宝卷，或自行编造经卷，各经卷辗转抄写翻刻，流传极广。例如山东陵县陈谨教案，曾起出红阳经忏及太阳经等多本，据陈谨供称其父陈学孟在日，因年老多病，曾自他处携回经卷图像一箱，独自在家供奉诵念，乾隆四十六年（1781），陈学孟病重，嘱咐陈谨将经家封锁箱内收藏，如遇灾病，并像念经，即可消除。嘉庆二十一年（1816）二月，陈谨因染患疟疾，日久未愈，始开箱取出红阳经卷，供像诵经，随后病痊。同时，有邻人赵甫性等四人，亦因患疟不愈，俱央请陈谨代为诵经治病，旋俱痊愈。因供像诵经，可以消灾治病，所以经卷就成为下层社会家家户户保佑平安的灵符，不可或缺。堆后世流传的三阳教经卷，多为万历年间刻本。嘉庆二十二年（1817）六月，直隶新安人刘师达首告任永兴等习教一案，起出《泰山东狱十王宝卷》等项，据直隶总督方受畴逐加检阅后指出《泰山东狱十王宝卷），墨写者二本，是年代久远之物，刻本刷印者二本，语句相同，内有“临清县景泰六年”等字样，其馀经卷多为万历年间刻本，清初以降，乾嘉年间翻刻者亦夥，由于各经卷的普遍流传，颇有助于三阳教思想信仰的传布，清代三阳教的宗旨及教义，最能代表各秘密宗教的共同思想信仰。

三阳教经卷是探讨劫变思想的主要根据，据《混元弘阳显性结果经》云“混元一气所化，现在释迦佛掌教，为红阳教主，过去青阳，现在红阳，未来才白阳。”《混元弘阳飘高祖临凡经》序文内亦云“混元一气所化，红阳法者，现在释迦佛掌教，过去青阳，现在红阳，未来才有白阳。”序文又云 “燃灯掌青阳教，释迦掌红阳教，弥勒掌白阳教。”[15]红阳教经卷反覆言过去、现在、未来三世思想，宇宙即由三世佛轮流掌管。天理教是从三阳教辗转易名而来，据河南滑县教犯牛亮臣供称“林清说他的教是京南人顾文升传授，从前山东曹县人刘林是先天祖师，林清是刘林转世，为后天祖师。这教本名三阳教，分青、红、白三色名目，又名龙华会，因分八卦，又名八卦会，后又改名天理会。”[16]林清是直隶宛平县人，是天理教起事时的首领，林清等推算天书后宣称弥勒佛有青羊、红羊、白羊三教，此时白羊教应兴，青羊即青阳，红羊即红阳，白羊即白阳，所谓天理教，实即白阳教，据天理教要犯董帼太供称 “林清习的是白阳教，又名荣华会。”[17]民间习俗每以丰代表阳，三阳开泰图中所绘者即三只羊，秘密宗教又从而附会未来的太阳是白的，以符合弥勒教或白莲教尚白的信仰。据大乘教要犯王忠供称嘉庆十五年（1810），有坎卦教首程毓蕙引其入教，传授“真空家乡，无生父母”八字真言，教以每月朔望到教中二头目李荣家中烧一炷香，做功运气，将气运到鼻子内，暗念八字真言，称为内转圆炉一灶香。程毓蕙又告以“现在是释伽佛棠教，太阳是红的，将来弥勒佛掌教，太阳是白的。”[18]直隶滦州石佛口人王道森后裔王三泳即王三顾迁居卢龙县后仍传清茶门教，嘉庆十五年九月间，王老三即王时王到湖北襄阳张学远等家传授清茶门教。据供称王姓传教已有九辈，王老三是第九辈，教中供奉弥勒佛像。又据教犯张建谟供称其师王姓曾告以世上是由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佛轮管天盘。过去佛是燃灯佛，其所管天盘每四十日为一月，六个月为一年：现在佛为释迦佛，其所管天盘每三十日为一月，十二个月为一年；未来佛为弥勒佛，其所管天盘四十五日为一月，十八个月为一年，将来弥勒佛降生于石佛口王姓家内。王三顾传教时亦称王姓祖先在天上掌盘，入教之人身故后即度往西方聚仙宫，免受刀兵水火之劫。

三阳教吸取了佛教劫数的观念，将世上分成三个阶段，以青阳、红阳及白阳，分别代表过去、现在及未来，每个阶段，都由三世佛分别掌管。其宗旨就是在宣传劫变的思想，青阳与红阳末期，天下大乱，灾祸重大，其中红阳未劫就是世界最后一次的大劫。三阳教中的“红阳劫”谓“红阳劫尽，白阳当兴，现在月光圆至十八日，若圆至二十三日，便是大劫。”红阳劫又作红羊劫，宋代柴望著“丙丁龟鉴”指出甲子六十年中，凡逢丙午、丁末年分：国家皆逢厄运。据柴望统计自秦昭襄王以前二年至五代后汉天福十二年，其间干支丙午、丁未的年分共二十一个，都是天下动乱的年代，丙因火，色赤，未为羊，所以称为红羊劫。三阳教的教主是弥勒佛的化身，也就是无生父母差遣下凡救度众生的使徒，当劫变降临时，世人若欲避祸求福，则必须皈依三阳教。《混元红阳明心宝忏》云“苦海众生，三毒孽深，十恶障重，死后打入地狱，受尽苦难，永无出期，若请红阳道众，启建红阳道场，或一日二日三七日，拜礼明心宝忏，即福降祸散，百祥来臻，归依世间大慈悲佛。”当红肠道众，礼拜《红阳明心宝忏》时，即可“苦业离身，解脱沈沦，当生净土，快乐无量，证圣成真。”红阳过后，便进入白阳阶段，也就进入理想的未来极乐世界。三阳教的时间、空间观念是未来千福年理想世界的寄托，可以满足下层社会一般民众的宗教需求。

《混元红阳显性结果经》云“永信时时认家乡，永信心开亮堂堂。”又云“本无四相无老少，极乐家乡认安养。”所谓极乐家乡，即指真空家乡，是美丽的仙宫。白阳教徒相传无生父母住三十三天中，其中“黄天”，就是真空家乡[19]。三阳教极言“真空家乡，有无数乐境。”三阳教吸收了大乘、无为、罗祖等教的思想信仰，所以他传授“真空家乡，无生父母”八字真言。罗清所著五部六册中的《苦功悟道卷》云“参道工夫，单念四字阿弥陀佛，念得慢了，又怕被国天上，无生老母，不得听闻。”其《巍巍不动太山深根结果卷》又云“这里死，那里生，那里死，这里生，叫做流浪家乡，生死受苦不尽，既得高登本分家乡，永无生死。”[20]这类记载似即三阳教“真空家乡，无生父母”的信仰来源。罗祖教吸取了禅宗的空，道家的无及净土宗的彼岸思想，结为一体，以阐发空无观念及真空之义，而成为各教派所接受的共同思想信仰。真空家乡是世人出生的地方，也是最后的归宿，将无极净土的真空当作宇宙的本源，是永无生死的境界。无生老母则是创世主，也是救世主，世人是流落红尘的失乡儿女，“尽染红尘，不能到家。”当失乡儿女入教接受无生老母的召唤及拯救后，即可结束苦难的历程，达到极乐的彼岸，而获得永生。

七、结论

秘密宗教原起源于民间的各种信仰，并吸取杂＊揉佛道的教义，派别林立，其生态环境与组成分子，不尽相同，是属于多元性的信仰结构。就乾嘉年间的三阳教而言，主要是盛行于北方各省，如直隶顺天府大兴、宛平、良乡、房山、大城等县，及通州、涿州等地，保定府新城县，大名府开州，河间府献县、任邱县，永平府卢龙民昌黎、滦州，冀州直隶州武邑、衡水等县。河南卫辉府及鲁山、嵩、杞、鹿邑等县。山西平遥、洪洞等县，湖北襄阳府及咸宁、京山等县。安徽泗州，江苏沐阳、江都等县。此外黑龙江等地，因流徙迁移，三阳教亦传布而来。就三阳教的成员而言，并不限于男性，也容纳妇女，除汉人外，亦包括旗人男妇，内含满洲包衣及旗丁，此外就是宫中太监，所以三阳教在宫中固然有很大的势力，而且透过太监与其家庭或社会的各种关系，太监出身的贫苦农村，三阳教的势力更加庞大。秘密宗教原来就是适应社会结构以求发展，因此与地缘及血缘关系极为密切。就三阳教的生态环境而言，主要是依附农村聚落而生存发展，是属于一般性的农馀宗教活动。农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所谓“夜聚晓散”，其实就是不碍农时的共同宗教聚会活动。秘密宗教的宗旨，主要在劝人持斋诵经，导人行善，怜老惜贫，扶助孤苦。乡村田舍，聚族为邻，时时需要，处处创生[21]，也具有宗教上的福利，其社会功能，颇值重视。村中贫民遇有丧葬之事，无力延请僧道时，即邀请三阳教徒众念经发送，兼看风水，也为村临超度先人。三阳教徒平日为村民行医治病，其疗疾方法不一而足，或藉烧香念经，祈神保佑，以求早日消灾除病，或将茶叶放在碗内，供佛祷祝，然后煎熬饮用，亦可嚼烂敷在伤口，或使用针灸，或使用按摩，或教以静养功夫，传授盘膝坐功，或礼拜太阳，焚香磕头，学习坐功运气。由于农村贫苦，医药不发逵，教主即藉行医治病以招收信徒，患病贫民偶逢治疗痊愈，即拜师习教。

满洲势力崛起以后，明清之间，战争不息，益以流寇的骚扰，生灵涂炭。世祖入关以来，抗清势力，此仆彼起，仍然是兵连祸结，社会动荡不安，又因土地与人口分配的失调，人口压力的情形日趋严重，人口流动极为频繁，秘密宗教益形活跃。从万历到康熙百馀年间，正是各种宝卷大量刊刻的时期，三阳教的宝卷多由太监出赀刊刻，流传尤广。佛教经典的哲理奥妙，文字艰深，一般民众不易接受，三阳教的宝卷鄙俚通俗，颇易诵念，其思想信仰也能为识字不多的人们所接受。三阳教吸取佛教过去、现在、未来三世思想，附会劫变传说，以青阳为过去世，红阳为现在世，白阳为未来世，使人相信每人都有前世，也有来生，世界经历著青阳、红阳、白阳三个阶段的演进，世人同样经过各种不同的变化。明末清初以来长期的动乱，天灾人祸，相继而来，与三阳教所宣传的劫变现象，颇相符合。红阳劫尽，白阳当兴，弥勒佛就是白阳时期的救世主，世人想要避免灾祸，只有皈依白阳教。白阳教主也自称是弥勒佛转世，以济度众生。教中相传失乡儿女流落红尘，饱尝种种痛苦，在青阳劫降临时，创世主无生老母曾打发使者度回一些儿女，返归真空家乡，红阳劫时期又度回了一些，白阳劫到来时，是最后一次救度世人脱离苦海的机会，善男信女皈依白阳教，龙华会上重相见，就是返回真空家乡，永远共享快乐幸福的时候。其思想信仰颇迎合下层社会的宗教需要，也正反映农村一般民众对现实世界的失望，对未来理想世界的憧憬与渴望。自东汉以来，佛教轮回之说，已宣扬转生与未来思想，经魏晋南北朝至明清时期，民间已是家喻户晓，深信弥勒佛转世之说，弥勒佛就是未来佛，虽未知未来世何时到来，但迟早将实现，世人但须烧香念经，皈依白阳教，为未来先作修行准备，善男信女但闻弥勒佛降生之地，无不趋之若骛。从三阳教的活动，可以了解秘密宗教的盛行，实有其背景，其思想信仰也颇能为识字不多的一般民众所普遍接受。

注释：

[1]泽田瑞穗著《校注破邪详辩》（日本，日本道教刊行会，昭和四十七年三月），页123。

[2]《校注破邪详辩》，页122。在宝卷原文内所载内容相近，推文字略异，例如御马监陈公，宝卷原文作程公。

[3]《校往破邪详辩》，页51。

[4]《明神宗实录》（台北，中央研究院），卷五八九，页8。万历四十七年十二月己未，据李超元奏报。

[5]《清高宗纯皇帝实录》（台北，国立故宫博物院），卷二七一，页2。乾隆十一年七月庚戍，据蒋炳奏。

[6]《史料旬刊》，第16期（台北，国风出版社，民国五十二年六月），天579。乾隆三十四年二月十二日，杨廷璋秦摺。

[7]《宫中档》（台北，国立故宫博物院），第2741箱， 188包，46607号。乾隆四十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农起奏折。

[8]《宫中档》，第2741箱， 192包， 47408号。乾隆四十九年三月初七日，农起奏折。

[9]《军机处档·月摺包》（台北，国立故宫博物院），第2751箱， 31包， 52685号。嘉庆二十二年八月十七日，英和等秦摺。

[10]《军机处档·月摺包》，第2751箱， 9包， 48690号。嘉庆二十一年八月初四日，方受畴奏折录副。

[11]《史料旬刊》，第27期，天993。乾隆四十年闽十月十五日，徐绩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