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声一天比一天密,人们的话题开始往过年上扯,一切预示着年的到来,每当这时,小时候在北京郊区四合院过年的情景,都会一幕幕呈现在我的眼前……说来也怪,现代人过年、旅游、野炊、星级宾馆、饭店聚会,花样翻新地过,但我则没有产生什么记忆,在我的记忆小时候的年,仿佛是一坛陈年老酒愈喝愈品愈有味道。它纯正陈香,散发着浓烈的中国味道,这大概就是我们经常说的年味儿 小时候的年对大人孩子都极有吸引力,因为它比一般的节日隆重喜兴,过得方式和许多讲究渗透着中国几千年的文化习俗和传统美德。 过年准备是院儿里人最忙、最累、最喜悦的时候,自然院儿所发生的事也最多。 离年三十还有十天,院儿里人就开始操办年货。通常情况下操办年货是院儿里各家女人的事儿,而把大家义务送到几十里以外的农贸市场采购年货则是马婶两口子的事儿,这是一条多年不成文的老规矩啦,马叔认头。那个时节正是三九、四九不出手的季节,风虽不大,但却像刀子一样割着人们的皮肉。热心、大方又爱张罗事儿的马婶没容天亮,就把饭菜预备好,把马叔从热被窝儿哄起来,叫他吃饱喝足,穿暖和拉着院儿的人去赶集,采购年货。直爽憨厚的马叔,几天前早已把马车刷洗好,修理停当,只等马婶发号施令。 借马叔吃饭的当口,马婶走东家串西家,一边招呼大家集合,一边嘱咐各家女人:“把事儿想周全。把年货拉成单子,别落下。把跟着赶休的自家孩子们照应好平安往返!”她的提醒总让全院儿人感到心热乎乎的。 赶集的人聚到她家的马棚前,马叔也吃完了饭,鞭子上换好了一根新的牛皮鞭梢儿和一绺儿耀眼的红缨儿,把早年结婚用的红花线毯铺在车上,车辕换上了平时舍不得用的枣红色膘肥大马,甩着响鞭,载着满车的女人、孩子;载着满院儿人的祈盼和希望向着集市颠簸而去,身后甩下一串串甜蜜的说笑声。 到了集市,辛劳了一年的大妈、婶婶、嫂嫂们,这时首先想到的是给年迈的公婆称几斤省牙省口的软点心,给姥爷买顶毡帽,给姥姥换副新花镜,给女儿扯几尺花布,给儿子买回几种花炮和学习用品,给男人灌上几斤平时喝不上的“净流儿”酒和上等的关东黄烟叶,轮到自己时,把男人已经给足的买新衣服的钱摸来摸去,手心出汗,还是舍不得花。 妈妈身上的衣服已穿了两年了,由棉改单,由单改棉了两个轮回,肩头和前胸都钉了几处补丁,赶集前爸爸当着全家人的面,特意单把这份钱给妈妈拿出来,两次嘱咐她该换换啦!最后妈妈还是用这笔钱,为我多买了几挂鞭炮和一个新书包。 四合院的女人在采购年货时非常注重节俭,用她们的勤劳和智慧,做到花最少的钱哄乐一大家子人。选年货多选猪、羊、牛的下货,价钱便宜、实惠,能满足多数人的口味;自己加工的食品干净、卫生,吃时方便、灵活。 为营造出年的喜庆气氛,女人们总不会忘记买回几张红纸,为写春联、剪窗花儿用。 年货采购齐需要足足的一天时间,马叔把女人们挨个送回家,帮助把年货卸下来,女人们都会感激送出一句:“谢谢马叔,在我家喝几盅吧!”马叔听到这句话脸上放红光,心里淌着蜜……马叔马婶操持这事啥都不图,就图大家能过个好年! 年货买回家,女人的事还刚刚开始。白天为孩子大人赶制新衣服,晚上黑,不得眼时加工过年吃的。蒸、煮、炸尽显制作手艺。 蒸上几大锅雪白的馒头、花卷儿。馒头点上几个红点,花卷做成牡丹花状,放上几个红枣做点缀,好看好吃;猪、羊、牛的下货洗净下柴灶锅,温火慢炖;炸豆腐、丸子、排叉等……馍香、肉香弥漫了整个四合院,此时的四合院已经有了几分年的味道。 吃穿用一切就绪,还有两件事必做:一大扫除;二忙乎春联、窗花儿。 大扫除首先个人和家庭卫生。每个人都要洗澡换上干净衣服,再扫房、糊房。还是爱张罗事的马婶把大家叫到一起,把院里院外清除一遍,大门口贴上对联、“福”字。然后再忙自家的春联、窗花儿。 金大爷写春联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他写的春联,字好、词也时尚。经常在集市上出售,给院儿里人写他分文不取,他说院儿里人看得起我比钱重要的多!邢二嫂长相俊俏,快言快语,剪窗花一绝。据说当姑娘时跟妈妈学的。一张红纸在她手里剪巴剪巴就是精彩图形,什么金鸡报晓图、百鸟争春图、春光满园、奔马图、春耕图、丰收图……她剪出了院儿里人的欢乐和对年的祈盼。有她的窗花贴在各家玻璃窗户上满屋生辉,满院春光也增添了几分过年的气氛。 过年图吉利、做好事善事;“和”为贵是院儿里人的传统。院儿里人过年历来忌说“脏”话和惹人心烦的话,尤其忌讳那些很不吉利的字和词。大人与大人见面老远就主动点头打招呼,了解对方年货的准备情况以示关心。发现对方如有困难,左邻右舍,大家伸手送东西,最后这家的年货比一般人家还多,邻居们就踏实啦! 孩子们见长辈面要主动行礼先说话。问候长辈:“过年好!恭喜发财健康长寿!”长辈一高兴还要给几个压岁钱,作为对懂事礼貌孩子的肯定和赞许。各家长还要教育孩子们对已故的长辈尊重、祭奠。年三十要求在遗像前烧香、磕头,初一吃饺子时要放上已故长辈的筷子碗表示哀思。 初二以后,晚上各家院门前撒些干芝麻秸,表示明年家里的生活有响动,如芝麻开花,节节高! 一个院几十口子人一起生活,磕头碰脑的免不了出现点小矛盾,小积怨,四合院人都会利用过年的机会自行化解掉。有矛盾的双方家长各自带上孩子互相串门拜年,孩子们婶子、大妈、爷爷、奶奶一通叫,再大的积怨烟消云散永远不再提起,关系比以前更亲近! 初二至正月十五,开始走亲访友看演出。走亲访友不能空手去,这是礼节,但所带礼品不讲究值多少钱,有多么的贵重。一般是一个点心匣子、两瓶白酒。装点心匣子时要亲自到柜台上去挑几样,装满装实喽,盖好盖并附上一页红纸,红纸上有一些事先写好的问候和祝福的话,用纸绳捆好,两瓶酒最讲北京的二锅头和北京老白干。也贴上小块红纸,用纸绳扎好,提在手上轻便喜兴。两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在孩子们的鞭炮声中,欢笑声中一起忙乎中午饭。两家的男主人推杯换盏,互道去年的战果,聊聊来年的打算,加深了两家人的礼尚往来,增进了亲情、友情,又坚定了实现未来计划的决心,多少年来互相串门的习俗一直延续着……
现在忆起来,年味儿熏陶了我们,人长高了,思想变成熟啦,同时也让我们摸到了年的真谛:热闹、喜庆、忘我、助贫、尊老爱幼、和气团结、礼尚往来、积极向上……复杂的配料,调出了极具特色的“年味儿”,这是四合院人多年来勤劳智慧的结晶,是无可争议的四合院人的“专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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