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北京的茶馆,恐怕很多人首先想到的是老舍先生的话剧《茶馆》。这部话剧舞台上的经典之作,以茶馆为平台,描写了清末民初社会变迁中的世态万象。可谓:茶馆之中映市井,茶馆之中现大千。 "太平父老清闲惯,多在酒楼茶社中" 在中国,茶馆是三教九流、各色人等进行社会交往的重要场所。在此,人们可以品茗、交友、休闲、娱乐,甚至可以谈生意、谈工作,可以说是一个浓缩了的小社会。尤其是清代满族入主中原后,承平日久,许多八旗子弟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于是提笼架鸟,在茶馆里一坐就是半天一日。康熙、乾隆年间,一度盛世,更是"太平父老清闲惯,多在酒楼茶社中"。 北京几百年来一直是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心,所以茶馆自然也是数量众多,而且品级俱全,集各地之大成。徐珂在《清稗类钞》中曾这样记载京城的茶馆:茶叶和茶水分开计价,有的茶客自己提茶壶去,自备茶叶,出的钱只用来买开水(直到现在,北京不少老茶馆还提供这样的服务)。平日茶馆中,汉人去的不多;旗人即使官至三品、四品,也常去茶馆喝茶,而且提笼架鸟,"曳长裙,就广坐,作茗憩,"与贩夫走卒之类人物随意交谈,"不以为忤"。在茶馆喝茶,既廉价又方便。到了中午,茶客需要回家吃饭,或有事外出时,只要将茶碗扣于桌上,吩咐堂倌一声,回来便可继续品用。茶钱一天只需总付一次。 过去北京的大型茶馆一般是酒茶兼营,座位宽敞,窗明几净,陈设讲究。茶叶多为香片,茶具则为盖碗。为什么要用盖碗呢?据介绍,一方面,来此饮茶的人以终日清谈为主旨,无须多饮水,自然也就不必使用大茶碗;另一方面,当时北京许多有闲茶客在冬季有养油葫芦、蟋蟀等的嗜好,所以需要借助盖碗茶的暖气对自己的"宠物"加以嘘拂。还有一说是为了讲究卫生。由于这种大型茶馆可提供饮食,所以生意人聚会、文人交往,都愿意到这里来。在这里,茶,仅仅成了一种媒介,茶人之意不在茶,而在社交也。 茶馆里听评书 中国最优秀的古代小说,特别是长篇名著,很多来自于"话本",是从茶馆,从说唱艺人的口头文学转变来的。如《三国》、《水游》等名著,都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 老北京有许多书茶馆,在这种茶馆里,饮茶只是媒介,听评书是主要内容。评书分"白天"、"灯晚"两班。白天由下午三四时开书,至六七时散书。灯晚由下午七八时开书,十一二时散书。下午一时至三时,名曰"说早儿"。凡是有名的评书角色,都是轮流说白天、灯晚,初学乍练或无名角色,才肯说早儿。开书以前卖清茶,开书后就不卖了。 北京是评书发源地,不少评书名角,就是北京茶馆里练出来的。评书的内容主要有这几类:长枪袍带书,像《三国》、《西汉》、《东汉》、《隋唐》、《明英烈》等。公案书,也叫侠义书,像《大宋八义》、《三侠剑》等,内容叙述行侠仗义、保镖护院、占山为王等。还有"神怪书",如《济公传》、《封神演义》之类。这些评书中,既有英雄豪杰,也有鬼狐故事,从中可见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听客们在饮茶中遨游于人间地下与天上,似乎与茶的气氛更容易一致。 "戏剧是我国用茶汁浇灌起来的一门艺术" 过去,不仅弹唱、相声、大鼓、评书等曲艺大多在茶馆演出,就是各种戏剧演出的剧场,也都兼营卖茶。所以在明、清时,凡是营业性的戏剧演出场所,一般统称为"茶园"或"茶楼"。 早期的戏院或剧场,其收入是以卖茶为主,只收茶钱,不卖戏票,演戏是为娱乐茶客和吸引茶客服务的。如19世纪末在北京最有名的"查家茶楼"、"广和茶楼"以及上海的"丹桂茶园"、"天仙茶园"等,均是演出场所。这类茶园或茶楼,一般在一壁墙的中间建一台,台前平地称之为"池",三面环以楼廊作观众席,设茶桌茶椅,供观众边品茗边看戏。 现在的专业剧场,是辛亥革命前后才出现的,当时还特地称之为"戏园"、"戏馆"。这"园"字和"馆"字,就出自茶园和茶馆。所以,有人形象地称:"戏剧是我国用茶汁浇灌起来的一门艺术。" 另外,茶叶的生产、消费和贸易,既然已成为社会生产、社会文化和社会生活的一个重要方面,自然,也就不可能不被戏剧吸收和反映。所以,古今中外的许多名戏、名剧,不但都有茶事的内容、场景,有的甚至全剧都以茶事为背景和题材。如我国传统剧目《西园记》的开场词中,即有"买到兰陵美酒,烹来阳羡新茶",把观众一下子引到特定的乡土风情之中。 茶馆里"闻鸣" 北京的老人有早起锻炼的习惯,称为"遛早儿"。朝日未出即提了鸟笼子走出家门,或是城外苇塘之边,或是护城河两岸,挂上鸟笼子,打打拳,伸伸手脚,人与鸟都呼吸够了新鲜空气,便回得城来,进了茶馆。把鸟笼顺手挂于茶馆的棚竿上。要上一壶好茶,边饮茶,边歇息,边听那鸟的叫声。鸟笼里的百灵、画眉、黄雀、红靛、蓝靛等便开始叫了起来。有些鸟儿经过训练,不仅发出本音,而且会模仿喜鹊、山鹊、老鹰、布谷、大雁、家猫的叫声,可有十几套叫法。于是老茶客们开始论茶经、鸟道,谈家常,论时事。在茶与自然的契合上,北京的老茶客有自己独特的创造。 有的茶馆老板为招揽顾客,还帮助知名的养鸟人组织"串套",即进行"茶鸟会"。老板要向老人发出请帖,到时养鸟者皆来参与"闻鸣"。老人们以茶会为伯乐,茶馆也利市百倍。 茶馆里寻野趣 北京人爱好郊游,春天去"踏青",夏季去观荷,秋季看红叶,冬天观西山晴雪。还有些老人爱郊外的瓜棚豆架、葡萄园、养鱼池。于是,在这些地区便出现了"野茶馆"。 据著名文史学家金受申生前回忆,在老北京的城外,有这么几处野茶馆: 一处是麦子店野茶馆,在朝阳门外麦子店。这里四面芦苇,环境幽僻,常有钓鱼的人光顾此地。如果有谁钓上鱼来,可以请茶馆代为烹制。茶馆附近的水坑里产鱼虫儿,各处的鱼把式常到这里来捞鱼虫。前清时期,宫里用的鱼虫也从这里捞。 一处在安定门外六铺炕,这里四面都是菜园子。到这儿来喝茶的人主要是为了凑在一块斗叶子牌,常常是玩到天擦黑儿才算完事儿。 一处在东直门和朝阳门中间,这里西边是河,东南两边儿对着菱角坑的荷塘,北边儿是大片的葡萄架。其间老树参天,枝叶繁茂。每到夏天,这里都要开谜会、诗会、棋会、酒会,招来不少文人墨客留连忘返。 一处在德胜门外西北、撞钟庙附近。茶馆有矮屋三间,屋后树木成林。除了城里的闲人以外,到这里来喝茶的有许多果行的经纪人。他们一边喝茶,一边谈生意,两不耽误。 茶摊、茶挑,都是过去北京市井生活的生动写照 在旧时庙会期间,还会有一种临时茶摊摆出。经营者只是在树阴下搭个凉棚,摆上一张桌子、几条矮凳,茶具是几只粗瓷陶碗,茶叶是低档便宜货,茶水有时还不够热。这种茶摊的服务对象主要是劳苦大众,他们来喝茶的目的主要是止渴而不是消闲。 许多老北京人对于"大碗茶"也记忆犹新,这是比茶摊更为原始的经营方式。李谷一的一首《前门情思大碗茶》在年轻一代中迅速流传,更引起许多老北京人对过去悠悠岁月的回忆。过去北京卖大碗茶者多为丧失劳动力的穷人。他们无以为业,便只好挑担沿街卖茶。只见担子一头挑着一个大瓦壶,壶内是茶叶末儿沏成的茶水;另一头是个荆条篮子,放着几个粗瓷碗。卖茶者挑担走街市穿胡同地吆喝着,若有顾客就放下担子,用大碗满满盛上茶水捧给客人。有时他们还会细心周到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板凳让客人坐下喝茶。 无论是茶馆、茶摊还是茶挑,都是过去北京市井生活的生动写照。时过境迁,如今北京的面貌已经日新月异,今非昔比,但街头上仍可见到各式各样的茶馆,有的还推出茶道表演,喝茶变得越来越考究了。 斗茶 茶兴于唐而盛于宋。北宋初年,宋太宗派特使监制一种皇家专用的龙凤团茶。那时一些权贵们,为了办好贡茶博取皇上的欢心,千方百计献上优质茶叶,为此先要比试茶叶的质量,这样就产生了"斗茶",并很快兴盛起来。 斗茶是综合性技艺,包括鉴茶辨质、细碾精箩、调和茶膏、点茶击拂等环节,最关键的工序为点茶与击拂,最精彩的部分集中于汤花的显现。因此衡量其胜负的标准,一斗汤色,二斗水痕。首先看茶汤色泽是否鲜白,纯白者为胜、青白、灰白、黄白为负。因为汤色是茶的采制技艺的反映。茶汤纯白,表明茶采时肥嫩,制作恰到好处;色偏青,说明蒸时火候不足;色泛灰,说明蒸时火候已过;色泛黄,说明采制不及时;色泛红,是烘焙过了火候。其次看汤花持续时间长短。宋代主要饮用团饼茶,饮用前先要将茶团茶饼碾碎成粉末。如果研碾细腻,点汤击拂都恰到好处,汤花就匀细,可以紧咬盏沿,久聚不散;如果汤花泛起后很快消散,不能咬盏,盏画便露出水痕。所以水痕出现的早晚,就成为茶汤优劣的依据。斗茶以水痕早出为负,晚出者为胜。 刘一玲 图一:茶庄图 马海方画 图二:北宋妇女煮茶砖雕 图三:清代画家汪承霈《群仙集祝图》,描绘了斗茶会上各色人等喝茶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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