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的节日中,我最爱的是春节,儿时的春节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回忆,这不仅仅是过年能穿新衣、吃平时很少吃到的丰盛饭菜以及长辈给的压岁钱,更让我流连其中的,是参与过年准备活动的过程中所收获的快乐,这种快乐只有参与才体味的到,而且这种快乐远远大于穿新衣、吃好饭、有压岁钱的快乐。时光流逝,这种保留在记忆里的快乐,就像陈年佳酿,愈久愈浓 春节是个喜庆的节日,要把家装扮得漂漂亮亮。在寒假里,我们姐妹拿出手工课上学到的本领,用彩色皱纹纸做成纸环,用电光纸做成小灯笼,准备在年三十下午挂起来。 扫房是过年准备活动的序幕。说实话,平时不爱干大扫除这类的事,可过年一定要从这一幕开始,所以也照样干得热火朝天。先把墙上的旧年画取下来,把被褥裹起来搬到其他房子,把桌上的花瓶茶叶罐也挪到别的屋,站在光板床上、桌上,用鸡毛掸子掸屋顶房角的灰尘和蜘蛛网丝,再把床、桌子甚至柜子搬开挪开,彻底清扫犄角旮旯;擦玻璃,擦灯罩,擦油腻腻的厨房纱窗。当平日难以清扫擦洗到的死角都被清水过了几遍后,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熨帖和舒展。晚上,擦过灯罩的电灯分外亮堂,似乎“腾”地点燃了对过年的热情和向往。 买年画是最喜欢的活动之一。扫房前摘下的旧年画都不要了,需要买些新的年画贴在墙上,妈妈带着我们到王府井南口新华书店旁边一个小小的画店买画。那里的画真多,都是印刷的画儿,有风景人物的油画,有结合形势的宣传画,有戏曲故事的四扇屏,最喜庆的是花红柳绿的杨柳青年画。年画被高高地挂在一道道的绳子上,画的一角标有号码,顾客想买哪张就告诉售货员那张画的号码。那几天,画店里的人也多,我总是趁妈妈在挑选年画的时机,先美美地饱览一回。妈妈买的年画里,总有一幅是挂在奶奶房里的四扇屏,四扇屏是由四条长幅组成,每条长幅有四幅画,每幅画的下面配有文字讲述画的情节,十六幅画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戏曲故事。印象最深的是孟丽君、天仙配、司马相如与卓文君。这些四扇屏的故事给予我中国戏曲的最初启蒙。买完画,又顺道儿到旁边的工艺美术馆挑选绢花,准备过年时插在花瓶里。淡淡雅雅的腊梅和桃花,让人感受到严冬之后春的脚步。 过年前三四天,要准备各种各样的食物,这可是过年准备活动的高潮,也是我最喜欢的活动。 先要蒸馒头,这可不是平日吃的普通馒头,在馒头上要透出过年的喜气:用过年才供给的富强粉发一大盆面,洗干净一盘大红枣,然后把面做成形态各异的花朵,在花心或花瓣上镶上红枣,看着就喜兴,还有用面团做成的小刺猬,拿剪刀在面团上剪出一根根的刺,用两粒花椒籽做成小刺猬的眼睛,肚子里包颗红枣的是雌的,不包红枣的是雄的,一对可爱的小刺猬出现了。 第二天做炸食,这是一项又好玩又能即刻享受美食的活动。奶奶和妈妈家乡不同,炸食的风味也不同,奶奶和一块加了红糖的面和一块普通白面,再把面搓成条,做成精致的花儿、蝴蝶、小风筝,炸出来后,颜色有深有浅层次分明,吃起来带点淡淡的甜味。妈妈用柿子和面再发酵,然后编成精巧的小套环,炸出来,外焦内暄吃到嘴里,有一股浓郁的柿子甜香味儿。我一边儿跟着学,跟着做,自然也跟着吃,没吃多少,妈妈就不让吃了,这要留到过年时才能吃。过年那几天,吃饭时把炸的面食和红枣花馒头蒸一蒸,看起来好看,吃起来又软又暄又香又甜。除了炸面食,还要炸豆腐、山药、肉丸子,这是做什锦火锅的材料,浓浓的油香里透出浓浓的年味儿。 年三十到了,年味儿在空气中似乎浓得化不开。一大早起来,洗白菜、择韭菜、擦胡萝卜丝,而后叮叮当当地剁饺子馅,伴着刀剁案板的叮当声,时不时还能听到外面零零星星的鞭炮声。中午饭的熬白菜里搁上些炸好的丸子、豆腐、山药,香得能多吃一碗饭。下午更加忙碌,我们姐妹在大姐的带领下,把地板、桌椅、家具再仔细地清扫、擦洗一遍,然后把五彩纸环,呈十字交叉挂在厅的四角,纸环上挂着小灯笼;桌上换上新的桌布,桌上的花瓶里插上绢花;床上换上平日不常铺的八成新的床单、枕套、枕巾,窗台上的水仙花在静静地绽蕊吐芳,经过一番拾掇,房间顿时焕然一新,喜气盈盈。 暮色降临,外面鞭炮声声,厨房里飘出阵阵鱼肉的香味儿,爸爸把厅里桌上的蜡烛和香点燃,在香气儿中,姐妹兄弟恭恭敬敬地向从未见过面的爷爷、姥爷和姥姥三鞠躬,然后全家团团坐在一起准备吃年夜饭。开饭前,爸爸把挂在院里海棠树上的一挂小鞭点着,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开始了温馨的年夜饭。 家里年夜饭最有特色的是奶奶家乡的风味面食“翻鳌”(音译),其实就是油酥饼,制作方法独特,把包好油盐葱花的面团擀成长条,再切几刀,然后盘成圆饼状,放在饼铛上烙,烙出来是一张饼,用筷子一夹一抖就散成条状,散发出葱花儿的香味,外酥里嫩,十分可口,不仅好吃,寓意也吉祥,期盼来年翻翻身,日子过得更兴旺。 那时没有电视,也没有春节晚会,吃过年夜饭我们大孩子帮着包初一早上吃的饺子,弟弟妹妹们举着点着蜡烛的纸灯笼,在院子里和邻居家的孩子们尽情嬉戏。 现在回味这一切,感觉就像是腊月里在心田播下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就是欢乐。在忙碌中,它发芽了,长叶了,结出花蕾了,在年三十这天,花蕾绽放盛开了,花的美丽让人心醉,过年的日子就是尽情享受这朵欢乐之花美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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