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春,晚春。 辛弃疾词云:“春在溪头荠菜花。”北京的春,不在溪头,也不在荠菜花。溪头无水,荠菜花不开。北京的春从哪儿来?从“杨胡子”生长的那一刻开始,一个漫长而迟缓的迎春仪式便开始了。 “杨胡子”何物?“杨胡子”是北京老百姓对杨树在初春时节所生长出来的一种花絮的称谓。在南方,或许该叫做杨花那样诗意的名字。北京老百姓说它杨胡子,是指杨树长出来的花絮实在像胡须,黑黝中泛着点青绿色,这胡子慢慢长大,到杨花飞天的时候也就是树叶绿成一片,北京的春天就姗姗来迟了。 因而北京的春天实际就是一个迎春的季节,人们的口头禅是:都快春天了,这雪还没化干净;都快春天了,天还这么冷;都快春天了,还不下雨;都快春天了,这柳树还没青。玉兰花倒是率先开了,但玉兰花开得像一树雪似的,仿佛是冬天故事延续的一个白色的尾巴。路边没有星星点点的迎春花,而是干枯的草色和尘土色,但呼啸的风从头顶上吹过的时候,你会觉得有些许的暖意,而不是凛冽的寒。 这风渐渐大起来。北京的风大,大得不像一个大都市的空气,而像一个山谷的气流,那些高楼和水泥森林组合成的山谷。北京的春天更是一个风的季节,从北方奔袭而来的风无遮无拦带着荒芜的沙尘和绝望的黄色,“杀”气腾腾。2006年的春天,还史无前例(我的记忆里史无前例)下了土。那天早晨,我隔着窗户看到地上、屋上、车上、树上下了一层黄色的“雪”,不知何物,后来听老北京说,下的土。你想想这北京的风多大,那么沉的土都吹得动。 沙尘暴成了北京的一个痛,像一个难以愈合的伤口,更像到了干燥季节就越搔越痒的牛皮癣一样,挡不住,治不了,止不住。烦躁,郁闷,出门就是一身的“黄金甲”,迷惘,不仅是情绪的写照,也是现实的显现。这个令人迷惘甚至绝望的沙尘暴,成了北京春天的杀手。 绿意阑珊,雨水稀缺,北京的春意迟迟暮暮,那些倔强的树木和花草还是顽强地生长出绿叶和花朵来。北京的春天来得迟,北京的花季特别短,但北京的花开得那样精神和灿烂,似乎要把那些被耽误的春光浓缩在有限的时间开放,花的瓣和蕊一点也不软绵绵的,有一种久藏的浓香和璀璨。我看过昆明和广州的花市,那里的花色品种渐欲迷人眼,花期也相当长久,但花的叶瓣有些松散和倦慵,却少北京花的力道。北京的花像流星般让人兴奋,因积蓄的能量集中爆发,虽然短暂,印象深刻。南方的花像恒星般稳定,更趋于日常生活状态。花季亦如人生,久开难以保持辉煌,迟开必不平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