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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儿婚宴

2002-12-1 11:00| 发布者: 肖永利

  我在北京城住了半个多世纪,又从事中餐烹饪四十余年,亲手操持的婚宴酒席可称是数不胜数。尤其近几年,北京人办桌酒席,桌儿越摆越多、标准越吃越高,一掷千金不心疼,万元宴客不新鲜,但真正给我留下美好而温馨回忆的,是我小时候,在北城根居民院里的十分普通的婚宴。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那时的北京人大多不富裕,可人与人的关系特亲近,左邻右舍有事相帮,仿佛一家人一样。
  这不,十一国庆节快到了,住前院在电车公司上班的吕家哥哥要结婚了。新娘子是北新桥邮局的,嚯,整个院子一下子热闹啦——北屋的“全合人”贺大婶喜上眉梢,飞针走线缝制新人结婚新被;西屋小学美术教师孙阿姨帮助剪喜字,剪窗花,串彩链;其余十几户人家“全民动员”,攒食用油票,省下的食本上的白糖、粉丝、黄花、木耳、淀粉等,供吕家婚宴酒席用。
  国庆节前几天的傍晚,我们几个半大小子正在井台边用竹筒水枪打仗玩,住后院蹬三轮的连二伯领着一个大胖子直奔吕家。没多会儿,就听见吕奶奶那格外和气的嗓门:“这是咋话说的,咱小门小户办个事,把‘东兴楼’的王师傅给请来了,啧、啧,大兄弟,您多辛苦啦!”一口儿京腔京味的王师傅答道:“老太太,我先给您道喜了,咱们不是外人,我跟连二兄弟是哥儿们,酒席的事,我给您卖把子力气!”
  国庆节那天,我们那个老院子里外喜气洋洋,挂红旗、贴双喜字、张灯结彩。槐树下圆桌面、八仙桌齐上阵,男女老少笑语喧哗,靠东墙是临时盘的灶,搭的案板,扎着围裙满脸油光的王师傅仿佛魔术师一样,六冷八热,色彩纷呈,香味扑鼻,我们馋猫似的小子眼睛瞪得溜圆,两腿迈不开步,围着胖师傅转,王师傅抓起一把瓜子撒给我们:“去去别这儿添乱,找烫?”
  “开席喽——”,随着连二伯的一声吆喝,院里年轻的姨、姑、姐儿们临时客串招待员,冷热菜争先恐后上桌,芝麻肝、黄金肉片、拌粉皮、糖醋豆,拌藕片上放着用金糕戳的红艳艳的双喜字,四喜大丸子,焦溜肉片、炸豆丝筒、抓炒腰花、元宝扣肉,大盘大碗上那糖醋鱼翻着花刀,酥糊金黄、汁红黄亮,滋滋作响立时招来满院的喝彩,吕奶奶脸上放光,低声对大儿媳说:“王师傅手艺真露脸,‘汤封儿’(为掌勺师傅汤口彩小费)还得加。”
  “拔丝上桌喽!”连二伯高声大喊,一盘盘拖着长长糖丝的甜菜上来了,这时院子里有名的“嘎三”拉开嗓门:“各位,各位,我可发现了一个秘密:咱们这儿都是拔丝山药,新娘子那桌可是拔丝莲子,咋回事呀,不公平呀?”忙着涮锅的王师傅笑笑:“新人那桌上拔丝莲子,希望连生贵子,你生嘛?”“我生山药蛋!”全院子哄堂大笑,好一个喜庆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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