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故都

    北平人的所谓“新年”，乃是综合“元旦”日以前七天和“元旦”后的十七天而言。因为腊月的“二十三祭灶”日，民间已经认为是“小年下”了，所以从二十三过去，一般人的脑筋里，都充溢了“开始过新年”！等到元旦过去，所谓“破五”，所谓“初八祭星宿”……人们千方百计的想把“新年”的时间上故意延长，以便多享些快活的生活，于是由元旦起一直连缀到“上元节”，统称之曰“新年”。但是上元节与新年究竟有什么关系？实际说起来，也不过是由于习俗上的沿传而已。并没有任何关系含乎其中。

    上元节之名起自道家，道家有三元节的说法——上元正月十五，中元七月十五，下元十月十五。而这个三元节之中，又全以“张灯”为基本。尤以上元为最甚。同时上元节北平人复以“元宵”——即南方之汤团，为馈赠，祀神佛之一种必需品，所以上元节有的人便直接的呼之为“灯节”或“元宵节”。而上元节的期限，却也无形之中延长为六天，——自十三至十八，在这六天之中，北平市上一般人的“消节”方法和习俗上的沿传，不外三种：一是“灯”，二是“元宵”，三是“烟火”。现在琐碎的分谈这三种在下面：

    上元张灯本来已经是中国人的一种固定习惯，何况北平市既曾为“帝京”，又尝作“国都”，关於“张灯”一项，当然是更繁盛了。常常听到老年人的讲话：北平在从前，每一到上元节的时候，从十三——所谓“试灯日”，一直到十八日止，因为那时候，电灯尚未倡兴，所以家家户户以及各铺户，各以奇形怪状的人工灯来互相炫耀，所谓“麦子灯”“冰灯”“纱灯”……之类，闹的千奇百怪，大的有大至三四丈者。所以当时的人们，每一到上元节，人人要去看灯，批评之声，真是“塞途皆是”了。后来因为从张灯上，常常引出许多麻烦出来，所以施行禁止。更后来，因为社会上的景象不振。就是当局不禁止张灯，人们也实在无此力量来做灯。以是今日的上元节，在北平市上，除掉几个较大的布店或南货店……有些画着：“三国演义”或“红楼梦”一类故事的小灯之外，所能看到的也不过是小孩子玩的“走马灯”“气死风”而已！以是专供给人们纱灯的铺子（充满前门外廊房头二条的），现在既无多量的纱灯可卖（有的卖，多半只能销售於外地或外国人）於是他们只好改售纱制的电灯罩子罢了。

    上元元宵的风气，在北平是最浓厚的。这也难怪，因为北平人一年也只有上元节前后才有得元宵卖，方有得元宵吃。南方人则不然。因为南方的汤团——元宵，随时有得卖，随地家庭里都可以作着当点心吃的，所以北平人，只要上元前后，元宵上市，大家争着去买，当作一种希罕物，买来之后，用他来供神，供佛，或馈送朋友，当作一种及时的食品，但是“元宵”二字，究竟怎样一个解释呢？南方名之为“汤团”，尚不失其意义，北方名之为“元宵”，似乎是一种抽象的名称。大约元宵在从前不叫元宵，也不过在“上元”节中一种“宵夜”的点心罢了。后来辗转的便直接的呼之为“元宵”。元宵之名大约是如此得来的。不过，在袁项城当国的时代，因有见于“元宵”二字，不啻为“袁消”之谐音，自己身居元戎，犹恐与“清导丸”之同成谶语。（清末时有一种“清导丸”的药出世，后来清朝亡了，大家便说“清导丸”是一种谶语）遂下令改“元宵”为“汤团”，这种情形，犹之从前石勒改“石榴”为“金樱子”是一样的。袁氏去后，元宵遂仍复旧名了，不过元宵与汤团的制法不同。北方的元宵大半是用面粉滚成的。南方的汤团，则大半用手捏成的。其心子，北方只以“甜”食为主，南方则间有川菜和肉的。而其大小方面，又往往比北方的大到二倍的样子。北平的元宵，不及天津产者之佳。而北平夜间担担叫卖：“桂花元宵”的熟元宵，那种元宵，价钱虽便宜得很，可惜难於令人下咽了，平均起来，平市的元宵价钱，每一角钱可以买到九个或十个。

    上元烟火在北平从前也是极繁盛的。因为从前有许多商家，在上元夜里，支起木架子。来放烟火，而烟火之中，又以盒子为主体。所以支一个架子，准备来悬挂。不过在放烟火的时候，因为看的人太多了，常常演出许多不好的现象出来。所以当局厉禁之后，现在恐已无这种表示了。附带於烟火之内的，例年地安门西边的一个城隍庙，有一种“火判”。最为一般人所乐看的。火判是什么？火判就是庙中一个用土塑成的一个大判官。中间是空空的，眼、耳、口、鼻是通通的，身后另外有个火门。上元的夜里，由火门放进煤和柴，燃烧起来，火势焰焰从耳、目、口、鼻里钻出火光，煞是好看。因此就名之为“火刦官”，俗即简称之曰：“火判”，火判是北平人年年必要去看的。（现在的火判每年仍旧如此的燃着）

    除掉上面所述的三种之外，北平市上的上元风光，也就没有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