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面胡同位于北京东城东单北大街,46号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四合院 。虽然那是一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但自从搬离那儿以后,我几乎再也没有回去过。曾想再回去看一眼,却又不希望,仿佛害怕那突如其来的伤感会击溃我的平和心。 寒冷的冬天过去了,北京的春天似乎比较短暂,一下子就到了热烈的夏天。在小时候的记忆中,夏天经常下暴雨,下暴雨时外面一片漆黑,雨停后外面又突然一下子阳光灿烂,这像大自然给小孩子的一个惊喜。每逢雨后,我们全兴高采烈地跑出来,看院子里积满了水,简直变成了北海公园的水谢。水里有房子的倒影,树的倒影,蓝天和白云的倒影,像一幅画一样美丽。然后我们会毫不犹豫地把鞋脱掉,在院子里趟水玩。或者叠上很多条小纸船,在水里放船玩,当时我最大的愿意就是有一双小雨靴,觉得如果能穿着雨靴在院子里走水,是极幸福的一件事。 现在想起来,那里是因为院子的地势比外面低,排水不好。结果这反而成了一个小孩子玩的很好的场所,大人们很着急,总怕水倒流进屋里,可在孩子们的眼里,水跑到屋子里反倒是很有意思的事了。 二、与名人为邻 罗先生在当时的北京编译社做英文编译,他喜欢和我爸爸聊一些翻译上的事。每次看到我在院子里疯玩,他老对我说,学学英文吧,不要老玩了。那时,罗先生每周来干面胡同46号教我学英文。教材是当年很有名的“灵格风”(Lingualphone English Course)。我上小学的时候是上个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正赶上文化大革命,周围并没有多少读书的气氛。所以我一直很感激罗先生---我英语的启蒙老师,一直很感激他所给我的教诲,对于我后来的读书和生活道路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罗先生经常与我父亲谈起他的表哥,著名经济学家陈岱孙先生。小时候我在一旁懞懂地听着,并不知道他的名气有多么大。长大后我才知道,陈岱孙先生是中国经济学的鼻祖,他26岁时获得哈佛大学哲学博士学位,1928年受聘为清华大学经济系主任。今天,经济学教授们解释“经济”这一概念时都引用“经济者,经世济民也”,这个精美的定义就源于学贯中西的陈先生之口。 金岳霖先生1920年获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学位,1925年回国后历任清华大学、西南联大、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金岳霖先生是把西方现代逻辑介绍到中国的主要人物,他把西方哲学与中国哲学相结合,建立了独特的哲学体系,著有《论道》、《逻辑》和《知识论》三本著作,其中《知识论》更在中国哲学史上首次构建了完整的知识论体系。 罗先生为了鼓励我学好英文,就时常对我说你好好学习吧,做学问很有意思,你看顾先生。我说谁是顾先生,他说就是住在你家对门的顾颉刚啊,顾先生是大历史学家,古史辨学派的创建人。我记得夏天的时候,顾先生每天晚上5、6点钟都会由他老伴搀出来,到胡同里坐一坐,换一换空气。胡同里在我们家边上有一个罗马尼亚大使馆,那个地儿门口有一块草地,在当时的北京是很难得的。老人们都愿意坐在石头墩上聊天,顾先生在那里大概坐上半个小时的样子,他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并不和大家扎堆,跟他老伴也很少说话。这个镜头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在干面胡同------这块沉淀着厚重历史的热土上,曾经居住过众多文化名人。象科普学家高士其,历史学家翦伯赞,地质学家李四光,桥梁学家茅以升,文学家钱钟书,翻译家戈宝权,郑振铎,中央音乐学院美声教授沈厢。雕刻家刘焕章,京剧表演艺术家梅葆久等等。我想,可能是那种潜移默化的作用,对我后来立志做一个读书人产生了关键的影响。 世移时易,北京现在正大规模进行旧城改造,干面胡同好像也就剩下东面一半了,46号院也早已面目全非,我留恋的童年再也没有办法复制。但那给我的儿童世界里平添了无限的天地和乐趣的美好记忆将永远留在脑海中。冬去春来,似水如烟。我以出生,成长在这样一个地方---干面胡同感到自豪。我确立下这样一个人生理想:在这个浮燥的社会中,不随波逐流,只是老老实实地做一个读书人。把读书,教书,写书的三书主义道路走好;把干面胡同的人文情怀,永远地放在我的精神世界中体味咂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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