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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外的胡同生活

2002-12-1 11:00| 发布者: 佚名

印度女记者的胡同生活

 

穿着睡衣出外闲逛 试着融入京味生活

作为一名记者,理解这座城市和它的居民的灵魂非常重要。出于这种考虑,搬到胡同里去住不但不会让人失望,还会带给我们一种独特的观察视角和与本地人持久的友谊。

艾蓓和丈夫胡里奥享受着四合院的生活

去年夏天,我和丈夫搬进了一间北京传统民居——四合院里。经过几年在高层公寓里的生活之后,我们毅然做出了这个决定。尽管北京胡同里的管道又老又破,还没有暖气,但我们坚信,只有在这些狭窄的弄堂里,才能找到北京的灵魂。

作为一名记者,理解这座城市和它的居民的灵魂非常重要。出于这种考虑,搬到胡同里去住不但不会让人失望,还会带给我们一种独特的观察视角和与本地人持久的友谊。而这些,都是在北京的高档社区里无法获得的。

尽管将四合院修缮一新并以高价租给老外,是北京目前的一个新时尚,但和那些见多识广却多少有点高傲的市民不同,大多数胡同居民很少接触老外。

在印度新德里长大的我和来自西班牙的丈夫搬进北新桥头条胡同的那天,引起了可以理解的关注。用我们刚刚学会的一句汉语来说,就是“还以为是马戏团的来了”。

邻居小王第一次看见我先生胡里奥时,亲切地抓着他的胳膊,惊奇地用手指触摸胡里奥的衬衫。“外国人!”他激动地一遍遍叫着。

四合院来了奇怪动物

四合院的生活总是充满奇遇。一天午夜,我给两个猫咪喂食后从厨房出来,穿过院子向卧室走去。半道上,突然感到屋顶上传来一阵响动。转身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发出的尖叫被寒夜的凉意和自己的惊恐冻结在喉咙里。沿着屋檐的瓦砾,一只浓尾、尖嘴的“怪兽”在鬼鬼祟祟地潜行。它突然停在了那里,直直地看着我,尖嘴恐吓般地抖动着。

我的尖叫终于从喉咙里释放出来,穿透了原本宁静的夜空。怪兽消失在阴影中。

随着一颗心怦然落下,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看到了其他住在四合院的西方朋友偶尔提及的“胡同动物”。他们对自己的惊鸿一瞥都给出了很模糊的描述:鼬、狐狸、雪貂?而我也曾觉得这些都不过是想入非非而不屑理会。“一定是一只大猫。”我曾这样安慰受此困扰的一位西方朋友。

我的叫声引出了关切的丈夫。我模仿着这个刚刚消失的夜行客,心有余悸。丈夫安慰地拍着我的肩膀,“一定是一只大猫。”他说。

第二天早晨,来了一位更富同情心的听众——我们雇的阿姨,这是中国人对保姆的称呼。“你看到了一只黄鼠狼”,她惊喜地尖叫起来。而我,却因为家里有一头野生动物而觉得受到了侵犯。这就是住在四合院的恼人之处,外在世界会侵入原本私秘的空间里。

阿姨继续喋喋不休地讲着我是多么地幸运,这和我的直觉截然相反。“你一定要欢迎它到家里来。”阿姨说,“供养它、崇敬它,如果你照料它足够好,它会在福佑你之后离开。”

阿姨来自安徽,原是种糯米的农民,对都市生活充满热情。拿着手机,熟练地使用吸尘器,10年北京的历练在某种程度上使她有些“国际化”了。不过,儿时学到的迷信仍像糯米般缠着她。她有一肚子鬼怪神灵的故事,这些都是中国都市里绝大多数无神论者所不屑的。但对我来说,她的故事却有种亲切感,是远在异国的家的回声。

和废品回收员过招

或许这是潜意识里的乡愁吧,尽管它掩藏在我对胡同的热爱之下。这里的生活和我儿时是那么相似。相同的称呼方式——阿姨、奶奶、哥哥;与陌生人的热情相拥,顷刻间将他们转化为家里人;菜贩们,尖声叫出一长串的菜名。

 

  这样一来,让胡里奥感到惊奇的事情,于我就是对思乡之情的慰藉了。第一次听到西方朋友惊奇地谈论那些游走于胡同的“自由回收员”时,对他们给予收废品的人这样一个夸张的称呼,我忍俊不禁。回想起儿时在新德里,大街小巷也穿梭着这样的小贩。北京的胡同带给我太多相似的回忆。

可当我真正要找这样一个人时,相似之处就到此为止了。这些蹬着三轮车走街串巷的人已经被独有的中国特色浸染了。期待中与胡同废品回收员的第一次遭遇,原本充满思乡色彩,结果却出人意料。

很多天,我都婉转地阻止丈夫把过期的报纸和没用的纸箱扔掉。有一次,我甚至眼疾手快地从垃圾箱里把一个破了的烤箱“救”了出来。心怀骄傲地看着一堆废品宝贝,我期待着“自由回收员”的敲门,我知道他几天后一定会来。

“这些值多少钱?”在把全部藏品拿给这位老兄时,我故作老练地问。他却瞪大了双眼,不屑地看着我。“多少钱?”他唾沫星子都要溅出来了。“我倒要问问你,我把这些垃圾都运走,你付我多少钱?”尴尬使我无法再细究下去。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最终当他把我的东西都拿走而我并没有付钱时,实际上我感到自己已经胜利了。

穿着睡衣在胡同闲逛

胡同生活的最初日子,为邻居们所热衷的睡衣偶尔会使我皱起眉头。在穿睡衣这一点上,胡同居民是真正的自由主义者。

不再局限于卧室,这些住在街边的居民大白天也穿着它悠然外出,而且似乎没有任何人认为哪怕有一丁点的不妥。

最初的困惑一旦消失后,我便开始真正欣赏这种对睡衣的友善态度了。实际上,每次当我急不可耐地冲到胡同口的小卖部,为清晨的一支烟搜寻火柴时,它都帮了我。

偶尔,我也会带上两只猫咪中的一个,豆豆或是豆腐,一起出去。邻居们很喜欢这两只猫咪,每次我带它们出去,总是不可避免地引来邻里的围观和一番大惊小怪的议论。

一天早晨,当我离开小卖部回家时,一群参加“胡同游”的老外正骑着脚踏车经过这里。他们原本一直亲切地微笑着,好奇地四处观望,直到最后看到我。当目光停在我身上时,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像中了风似地呆住了,一位一头金发的男士几乎要从自行车上跌下来。

初到胡同时,我遭遇过许多中国人的类似反应。当地人对一个外来者混迹于他们当中,自然惊奇不已。可老外的这种反应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不过,从他们的视角审视一下自己,我立刻就能理解了:一袭睡衣,嘴角叼着香烟,猫儿蜷缩在右臂下,一路闲逛着,浴室穿的拖鞋拍打着老北京胡同的地面,而她还长着一副南亚面孔……

强迫接受的礼物

一天回家时,发现隔壁的小王躺在树荫下临时搭的吊床上,正好挡住了我的四合院的入口。他左边的玻璃瓶里,放着一只乌龟;右边,是一只被塞在竹编小筐里的蟋蟀。我不知该怎样通过,想试着从他身上迈过去。就在这时,他醒了。看样子,他对自己在我的台阶上打盹后悔不已。

我紧着说,这没关系,同时想赶快进家。谁料,不堪自责的小王,硬是把他的宠物蟋蟀塞到我的手里,坚持要我当礼物收下。我并不喜欢这种会唱歌的绿色昆虫,把它推了回去,说自己不能接受这样慷慨的奉献。

接着是一阵推搡,我们都努力把这个倒霉的蟋蟀推到对方的怀里。就这样僵持着,直到最后他可怜地大叫起来:“求你了,我想和你做朋友,拿着它!”

蟋蟀第二天被小心地释放到了一个朋友的花园里。不过,我却时常想起它。因为,它是一个如此直率地要你接受的友谊的象征。同时,它也是那样一群人的象征,他们敞开心扉欢迎我们这些外来者。尽管,我们有那么多的缺点和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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