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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失的诗意——现代建筑的无根之患

2002-12-1 11:00| 发布者: 李先军

   再见吧,胡同们

    骑辆二手单车,我曾在中关村(行情论坛)的巷子里转悠过一个又一个下午。那时候,北大东门外的钢筋玻璃大楼还没有建起来,纵横交错的胡同像幽深的迷宫,没有博尔赫斯小说的那种诡异,但同样久远而悠长。在"张宅"、"李宅"、"王宅"门前落满红黄色秋叶的信箱里,有时候还能看到几封信笺露天地躺着,像一些触手可及的秘密。

    四合院通常都很安静。"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据说这种建筑形态承载着古典中国的家族生存与礼法观念。坐北朝南的内宅里,正房住老爷和太太,东西两边卧室,"妻子们"分尊卑而居。晚辈则住在东西厢房,如果是有佣人的富贵之家,另有专门的后罩房供这些"小的们"居住。

    "破四旧"的时候,那些代表"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古籍、字画、文物、器皿,容易毁掉的都毁掉了,故宫和四合院幸存下来。对激情飞扬的红小兵来说,要推掉四合院还是太费劲,像帕斯捷尔纳克的小说<日瓦戈医生>所写的那样,接管他们的住房,让兄弟们住进去即可。成片推掉四合院的任务,留待三四十年后的房地产商和规划者们来合谋完成。

    老北京汪曾祺先生早就想明白:看看这些胡同的照片,不禁使人产生怀旧情绪,甚至有些伤感。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在商品经济大潮的席卷之下,胡同和胡同文化总有一天会消失的。也许像西安的虾蟆陵,南京的乌衣巷,还会保留一两个名目,使人怅望低徊。

    不妨将汪老先生提及的"商品经济大潮"逻辑推到极至:那保留下来的一两个名目,恐怕也不过是物以稀为"贵",文人和怀旧者的"怅望低徊",已不再是免费的。倘若还有蓟北楼(即幽州台),倘若再生陈子昂,在登台怆然之前,他需要备好门票钱。

    胡同会彻底消失吗?湖南的"吊脚楼"和陕北的"窑洞"会被高楼大厦取代吗?真正的"蒙古包"将成为记忆中的存在物吗?——似乎要看它们是否能带来比现代建筑更高的价值。而这个社会的利益分配格局,决定了永远是那些敢于"火中取栗"的少数人在安排着事物的命运。除了梁思成这样的人,除了若干只能远远干瞪眼的"国人",谁会真正在乎一条胡同一座吊脚楼的消逝?谁会真正在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也缺乏切身理解的"原生文化"的消逝?

       消逝不是一种宿命么?"伟大的时代"早已经来临。鸟巢形的国家体育场,立方体状国家游泳中心,CCTV状的中央电视塔,蛋壳一样的中国国家大剧院……与一个在财富总量上爆炸式增长的中国相对应,一些号称"伟大"的现代建筑正在挑战中国人的审美习惯与建筑概念。早在2005年1月,美国<商业周刊>评选中国十大新建筑奇迹时就说:"中国正逐步成为当今最具有创意性建筑和工程设计的舞台。"

    "让那些属于过往的建筑更快地消逝吧",在中国的洋建筑师们早已学会倾听来自诗人叶芝的诗句:

   虽然枝条很多,根却只有一条;

    穿过我青春的所有说谎的日子。

    我在阳光下抖掉我的枝叶和花朵;

    现在我可以枯萎而进入真理。

       正是这样的,自上世纪20年代以来,格罗皮乌斯、勒·柯布西耶、密斯·范德罗这几位现代主义的开创者们就坚决地告别了传统的建筑思想,多余的装饰和承载的象征含义被视为无用的"枝叶和花朵"被弃之如敝屣。在理性之光的照耀下,带有根本区别的文化多样性让位于同一美学原则下的构造的多样性。

    可以想见,在现代主义的"奥卡姆剃刀"之下,西方的教堂建筑与东方的寺庙建筑的共同之点在于,它们同属于前工业化的建筑样式,承载着一些对于现代人来说早已经不再实用因而应该被剔除的功能。

    "风格"因此变得格外重要。鸟巢形、立方体状、蛋壳样还是更惊人眼目的麻花造型成为一种根本的区分。"标准化并不意味着所有的房屋都一模一样,而主要是作为一种生产灵活体系的手段,以适应各种家庭对不同房屋的需求,适应不同地形、不同朝向、不同景色等等。"出生于芬兰的建筑大师阿尔托的这段话,以"反标准化"的建筑思想道出了一个令人失望的"标准化"建筑事实:所有现代建筑都丧失了其本质上的多样化韵味。不同的地形、朝向和景色所要求的仅仅是方位、格局与形状的区别,人们的"审美深度"到诸如"采光、通风、稳固、空间感"这样的物理要求为止。而这种差别显然是战术的而非战略的,通过现代材料和现代技术就可以达到,而不需要思想与文化的在场。

    被视为华裔建筑皇帝的贝聿铭曾设计出造价昂贵的香山饭店,那是一件向中国古典建筑致敬的作品,兼得南方园林的曲径通幽和传统民居的实用有效。这是他唯一的不那么符合其"现代主义第二代大师"格调的设计,与香港的中银大厦和巴黎的卢浮宫扩建工程都不一样。有人说,他无法不面对后现代主义者们的挑战,是对以往那种肤浅的功能主义和理性教条的超越。

    管它什么主义呢!也不用区分什么学术性建筑设计师与商业性建筑设计师。让那些生产名词垃圾的人呆一边去。中国现代大城市的千篇一律让人窒息,谁能拯救我们的感觉,谁就是建筑设计界的新天使。

    丧失的诗意

    然而感觉岂非世界上最不牢靠的东西?香港中银大厦和巴黎的卢浮宫扩建工程最先都是充满了争议和批评,随着时间的流逝,贝聿铭不是收割了全世界的赞美?同样的建筑,天差地别的评价,哪个感觉更对?

    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后现代的基本特点便是取消绝对的对错、善恶划分。建筑的成功与否变得空前的模糊,更多时候依赖于某种话语霸权的判定,或者像日新月异的流行服饰,以莫名的方式到来,又以同样莫名的方式离去。

    这些年在中国大地上迅速崛起的各式现代主义建筑,种种独特的造型往往会与我的眼睛狠狠相撞。它们从形式到质料都如此彻底地属于这个没有根基的现代世界,与林毅夫主持的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所在的那种园子完全不同。后者是亲王贝勒住的"大四合院"系列,其规模格局小者即是古代中国的民居。

    四合院里尊卑贵贱已作为历史的陈迹消逝于无形,在居住形态上,代之而起是一家之内的人人平等。而在家庭之外,则依然是由身份与财富的构成的等级格局。海口市的出租车司机告诉我,海边的房子大约是市中心房子价格的三倍,"在海边买房子度假的,都是富人"。然而,"富人们"面临的选择困境是,虽然房子有大有小,靠海有远有近,模样却几乎没有差别。那仅仅是一个度假的地方,一个可以短住却很难安心长居之所。

    即便胡同依然存在,窑洞不被破坏,吊脚楼像一位永不衰老的南国美女那样遗世独立,现代人又如何可能像古人那样居住与生活?

    是的,建筑既不能拯救世界也不能摧毁世界。"充满劳绩,然而人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海德格尔解读荷尔德林的诗句时说:这些人造之物长成什么样仅仅是结果而不是原因。让现代人无法安心生活的,并不是这些表现设计师们个人奇思妙想的现代建筑,而是现代性本身。

    1957年,阿尔托如此表达他的建筑思想:"如果不能始终坚持建造天堂的理念,我们的建筑将是简陋且无价值的,我们的生活会富裕起来,然而,这种富裕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呢?每件建筑作品都是一个标志,他们向世人展示出我们愿意为世界上的所有普通人建造天堂的志向。"

    可惜,在一个不知道天堂在何方的时代,我们难免要怀疑,通往天堂的宅门是否早已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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