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气候渐凉，红叶的雅兴尚未赏尽，沥沥小雨又播洒在京城。紧接着西北风刮起，吹得落叶遍地，植物凋零。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节气不饶人，北京的冬天已经来临。要是过去，在这农作物收割归仓之际，一冬的吃菜问题，就成了老百姓最关心的大事情。
现在情况大不一样，市场上各种蔬菜果品满目琳琅，繁华的都市一派欣欣向荣景象。看到如此的盛况，不由得又勾起了许多的回想——老北京人那勤俭朴实的本色，与往昔储菜忙的影迹，很难忘怀。
从前，每逢立冬到来之际，可是老北京四合院里最忙碌的时候。为了确保冬季生活所需，家家都把秋菜冬储的工作当成一件大事儿。
那时经济上并不富足，而京郊农业基本设施也不完善，全北京市的蔬菜种植面积实在太少。在13个郊区县中，主要蔬菜产区只有海淀的四季青和丰台的黄土岗公社。仅靠这两处蔬菜产地，要供应数百万老百姓的冬季吃菜。
秋末冬初，大白菜成了人们过冬的“当家菜”。此外，还要备些容易储存的萝卜、土豆、倭瓜等用来调剂生活。
那年代，家家都备有几个水缸，入冬之前人们要购买些萝卜、芥菜、雪里蕻，用水洗净存入缸内，再放足清水大盐腌制起来，以备接短之用。那会儿一到大白菜上市，人们都争相购买，少则几百斤，多则千八百。小门小户的人家把大白菜摆满庭院窗台晾晒，天儿冷后还要码放好，盖严实了草帘子和旧棉被。一堆堆储存的过冬菜，一排排盛着腌咸菜的缸坛瓦罐，便成了四合院冬天的特殊风景。老百姓有了这些“当家菜”，心里踏实了，就不用为冬三月吃不上菜而犯愁了。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后，北京蔬菜的种植面积扩大了，政府还制定了“菜篮子工程”，把外埠的蔬菜调拨进京。那段时间，从河北、山东各省通往京城的公路上，常可见到满载着大白菜的车队，络绎不绝地把三河、玉田的“青白口”，德州、潍坊等地的“青麻叶”源源不断运送到北京，让老百姓的冬储菜更加丰富了。京郊的菜农也用马车、排子车将大白菜、土豆、萝卜运送到城里，小贩们深入大街小巷，胡同口、四合院前，到处都能听到那清脆的吆喝声。后来，蔬菜站在街道设立了许多便民销售网点，使老百姓能就近购买了。
那些年立冬时节，市民们一大早就来到销售点排起长队，从清晨到傍晚，各菜点都聚集着等候的人群。住在四合院里的邻里们那团结合睦的劲儿，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往往是一家买菜几家来帮忙，绝不会因人手少或孤老而发愁。我们大院的街坊们，买菜的时候都相互关照，凡是闲着的几乎全部出动。从装车、拉菜到挨家搬运，连小孩都会把大白菜一棵一棵抱到邻居家中。整个四合院里那忙碌的身影，浓浓的人情味儿，处处展现出老北京的风土习情，温馨、祥和，到处充满了笑语欢声。
有一年刚到立冬，下了一场雪，天气变得很阴冷。院里西屋的侯大爷是个烈属户，老两口年事已高，又有老寒腿的毛病，可巧在买大白菜这时节又发生了煤气中毒。隔壁的张大婶是个勤快人，一大早就听见侯大爷屋里传出呻吟声，推门一看吓了一跳，发现老两口面色苍白人事不省。大婶呼唤过儿子和媳妇，又灌酸菜汤又是捏人中，好不容易让老人睁开了眼睛。给老俩安置好，张大婶又用冰冷的水把老两口的脏衣被都洗干净，然后打发儿子冒着雪推回二百斤大白菜。邻里们知道后，也把热汤热面送到老人家中，平安的大院体现了一片邻里之情。
回头再来说这冬储大白菜，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年月，为了保证市场的供应，各蔬菜公司都设有冷库，管理人员还要定时多次倒库。而农业合作社也有储存任务，以防止供不应求。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在生产队参加务农，曾亲身经历了冬储菜的事情。
那年代大白菜是市民一冬的主要吃食，生产队必须把大白菜储存充足，确保首都市场供应。冬季来临，社员们要及时砍伐大白菜，免得冻坏在地里。有句农谚说得好“立冬不砍菜，必定要受害”，抢收越冬菜那可是头等大事。储菜一般要经过几道工序——新收获的大白菜先要晾晒，然后筛选棵大、饱满无病害的，搬运到事先备好的大菜窖进行储存。窖储菜要成排码放整齐，每层用秫秸隔开，行与行留下空隙，室温也要保持在0℃到10℃之间，以防大白菜腐烂或冻坏。窖内一般也要设专人管理，并按天气变化控制温湿度和通风通气。每隔三五日，都要进行倒菜、去腐之事。在冰雪严寒的冬季，管理好窖存白菜，就成了京郊菜农重要的工作。
在我的记忆中，那时候集体建制的菜窖十分宽大:地下部分一人多深，地上部分高约五尺，宽约丈余，长度可按存储量而定。四壁灰土打墙或砖石砌成，像一字形或凹字形房屋，顶部有天窗与排气孔，窖内干燥敞亮，冬温夏凉。三十多年前，在广阔的京郊大地，这种排子式的储菜窖房极为醒目显眼，特异的建筑形式，成为了那时京郊一道常见的景观。
如今北京巨变，冬储菜繁忙的景象与遍地菜窖的景象已再难见到，丰富的美食佳肴成为了市民四季家常饭，但四合院里那些伴着冬储菜的和谐往事仍时时让我想起，那秋菜冬储的景象，也成为不少老北京人的永久记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