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中文

服务器里的北京 - 老北京网

 找回密码
 注册老北京网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东皇城根旧忆

2002-12-1 11:00| 发布者: 张正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期,我家住在北京的东城,在沙滩北大红楼对面的新开路胡同1号。北京老城里叫新开路的胡同可不少,我觉得这些胡同极有可能是建北京城时没有的,后来由于某种原因又开辟的巷子,就叫了“新开路”。据“北京史研究会”的胡同研究专家尔泗先生的《北京胡同丛谈》考证:北京城里的胡同还保持着元代风貌的,只有东四(东四头条除外,是后开辟的,也属于“新开路”)以北至北新桥东直门内大街的十六条胡同了。理由是:元代的胡同讲究以“步”为丈量单位,一步约为现在的四尺多,胡同与胡同距离为五十步,约合77米左右。按元代标准,只有这些胡同的距离是吻合的。
  听老人说,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东城沙滩一带,大街中间是有轨电车的轨道,老北京大学红楼东墙外,有条半干涸的河,就是世界闻名的通惠河流经市内部分,叫做御河,由于年久失于疏浚,河道斜坡尽是河边住户倾倒的炉灰渣和其他生活垃圾。去隆福寺和东安市场都要先过河,好在河上面架了座木桥,不但能过人而且有轨电车也从桥上过。桥下那条从什刹海经东不压桥辗转过来的河,经过现在的北河沿、南河沿、正义路到东便门流入现在的通惠河,再经二闸三闸到通州汇入京杭大运河。这条河,过了东不压桥,就逶迤进入皇城,到正义路才又算出了皇城地盘。我甚至得到以下推断:当年,这条河与环绕紫禁城的护城河相连,护城河的水系又与紫禁城里的花园、玉带桥的水流相连,这样水系永远是活的,不会泛绿生青苔。可见,当年皇城内水系设计者是煞费苦心的。
  那时的东皇城墙在哪儿呢?就在这条河的东面临河而建。沙滩东面本来没有路,是皇城墙,民国以后,开了城墙豁口,才算有了向东的路,可以直通朝阳门。话说远了,还是说皇城,皇城里唯一特例是现在景山东街人民教育出版社处的公主府,那是乾隆皇帝特别恩准为心爱的四女儿和硕和嘉公主建的。除此之外皇城内的建筑都与紫禁城配套,为其服务,就连庙宇也是为皇家佛事服务的,比如南池子南长街一带众多的寺庙和景山东街北边的嵩祝寺。
  我原有的记忆里,皇城墙没有现在皇城根遗址公园里矗立的皇城墙复原墙那么高。包括哲人在内都一致认为:记忆是有误差的。所以,我一直为记忆里的东皇城墙的高度所困扰,虽然手里有一本老书,在第233页清楚地写着,“午饭后,赴约。这个‘东皇城根’,只一面有人家,那一面是旧皇城的墙,所以叫‘皇城根’。”书中记载的是公元1938年初发生的事情。俗话说,眼见为实。毕竟我成年后再没有亲眼看过东皇城墙。今年,在老前辈们的呼吁下,我们的政府下大力气恢复古都风貌,地安门隐藏在后盖的民房后面那古老而又漂亮的皇城墙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我那天无意之间从地安门前走过,啊!这不就是我记忆里的皇城墙吗?她那独特的红墙、高雅的黄色琉璃瓦和那顽强地生长在黄琉璃瓦间迎风摇摆的小草,给我以久违的亲切。至于我的记忆是否准确,欢迎专家指正。
  东皇城墙北起于现在的平安大街宽街以西200米处,听胡同里的老人们回忆,在这里的皇城外依水而建房的居民多以打鱼为生,就在东不压桥下的水里打鱼。不打鱼时,小船就泊在皇城边上,渔网就挂在东北皇城把角儿的一片柳树上,俨然江南水乡,此景为旧京文人墨客称奇。如果现在此处依旧,京城又多一处观光胜景,不亚于银锭观山。东皇城南到现在的东长安街,中间只有东安门是个可以进入皇城的门户,至于沙滩马路是在民国期间开的城墙豁子,之所以叫沙滩,是那里紧邻河岸,堆着专门为修缮皇宫而备的沙石之类建筑材料,让宫里当差人依物相称而成了地名,民国初期在这片空地上建了北大红楼,后来又铺铁轨,架电线,通了有轨电车。天天听着有轨电车的“当当”声,看着售票员探出脑袋摇着小黄旗呼啸而过也别有一番情趣。
  当有轨电车被强行退出历史舞台,12路无轨电车又选在东皇城根作为终点,在对着东厂胡同西口的杂货铺南边开了个口子,作为12路掉头的地方。现在沙滩西南部位的人行道特别低,那就是全北京仅留存的供老百姓走的甬路残留,上面高的地方为官员行走的官路。其实这一处历史遗迹非常宝贵。
  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的东皇城根像条龙卧在河边,不过是时隐时现的,因为有不少地方都依墙盖了房子,他们把皇城根当成自家房子的山墙。这种依皇城根盖的房子都是不朝东就朝西,而且房顶以皇城墙为高点,向外伸出时渐渐向下走,直到新房的外墙,有点儿像我后来在陕西当兵时看见的房子,叫做“房子一边儿盖”。我们家住在离东皇城根大约七八丈远的地方,所以,我老偷偷溜出四合院,跑到墙根玩耍,河床与城根那时还有荒凉的空白,长着芦苇野草,很耐看,还有蜻蜓、呱嗒扁儿(螳螂)和蛐蛐儿。尤其在三伏天的瓢泼大雨后,原来御河留下的滑溜斜坡与皇城根中间部位会出现不少冒着泡的小洞,找根小树枝儿捅进去,感觉着里面突然一沉,飞快地拉出来——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就拽上来啦!当然啦,为我的调皮和贼大胆,也没少挨老爹的拳脚。北京城里能抓到螃蟹,现在的人肯定觉得不可思议。北京那时候夏天经常下暴雨,1958年的一场大雨把现在的银闸到景山东街的路口积成三尺来深的水塘,我们在那里好一通戏水!
  我家住的这条离东皇城根最近的小胡同,有十九个门牌,胡同的颜色是统一的:淡淡的青灰,如同被水洗过几遍,掉了些颜色的蓝天。我特别喜欢这种青灰,极想知道里面配方的奥妙。有一回,我躲在胡同深处,同仁堂乐家的宅邸前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抠下了一块墙皮,那块墙皮居然和里面的白灰用浅色的麻线连着,拽不下来!我只好又吐了口吐沫把墙皮按在原处。回到家里,我问奶奶,她老人家告诉我:“那叫麻刀,跟人的筋骨一样。”很遗憾,现在北京城的颜色太灰暗了,和这种青灰色不一样,如果还有高人怀揣此秘方,可以贡献出来,北京人民肯定会感激您。
  皇城根边的小胡同里还住着宫女,这位宫女那时大约已有五十岁上下,大脚,大脸盘,大眉大眼,皮肤极白皙,她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古代人!老宫女极少出来。只要她一出来,总有好事者大呼小叫:“老宫女出来喽!”听见这声喊,无论我是在院里的小花坛中间捉马蜂,还是在戴着孙悟空面具耍金箍棒,总是撒腿就朝门外跑,贴在门框上看!在我的记忆里,老宫女总是穿着斜对襟的几乎长及膝盖的黑色长褂,下面是那种北京人称呼的“勉裆裤”也就是裤腰展开足有面缸粗的裤子,脚下是千层底布鞋。她足以自豪的是那双大脚,因为在清朝,满人是不缠足的!在人们的注目下,老宫女总是用右手遮住眉毛部位,这样可以用眼睛看见脚下的路,她的左手使劲儿地摆着,大脚走得挺快。她总是到胡同口的杂货铺买一小包东西就急急忙忙往回走。我发现,老宫女充满淡淡笑意的脸盘子上总是带着非常明显的羞涩。“她干吗那么害羞啊?”我问奶奶。“老宫女到现在还没结婚呢!她是个老姑娘啊!”
  和老宫女命运相像的还有位串胡同的剃头人,他是位挑着剃头挑子的老者,大概七十来岁,佝偻着腰,穿着破旧的长袍,腰间系着灰布带子,总是坐在冒着热气的用来洗头的热水盆旁,抽着旱烟。那旱烟袋足有两尺长!他到底多少岁数,住在哪儿,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有一回,胡同里一位老爷子刚刚让他剃了个大秃瓢,又被他连敲带打地收拾了一阵子,当老爷子舒服地摸着锃亮的脑袋瓜,我插话了:“您怎么乐意挨打呀?”他鼻子里哼着:“这是位太监爷,这叫按摩,人家是在宫里学的好手艺。”在我的记忆里,老人家没有胡子,说话细声细气的,而且总是不会用高声发音。没有活儿时,老是没完没了地抽烟,青烟沿着淡青色的高墙升上去,渐渐融入蓝天,似乎有排解不完的忧思。后来,他不见了,也许是善终了吧。多少年后,我重访新开路,望着胡同深处残留的青灰色,又想起了老人:他为什么来这里?这里有他的什么寄托?甚至我又推测,他与老宫女有什么联系呢?我沉吟着找不出答案,脑海里只有一缕青烟在徐徐上升。
  大约在国庆10周年吧,皇城根脚下的有轨电车连铁轨一起消失了。记得10月1日的上午,我站在新修的马路上,仰着脑袋看参加检阅的飞机拉着白烟儿从沙滩上空掠过!东皇城根新的一段历史开始了。
  我经常和大人们跑到东安市场和隆福寺瞎逛,河填了之后,我在路上发现,皇城根朝西的位置冒出了数不清的房子,有煤铺、杂货店、公司,更多的是民房。本来不高的古色古香的皇城墙被当成新房子的后山墙而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皇城墙被遮住了,也就没了小螃蟹,没了呱嗒扁儿,没了芦苇和青草,也没了满目的红墙和金黄色的琉璃,童年的乐趣也只好转移:开始专心地逛隆福寺、逛东安市场了。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最新评论

官方QQ群

2000.11.1,老北京网自创办之日起,已经运行了 | 老北京网

GMT+8, 2024-3-29 00:48 , Processed in 1.088249 second(s), 7 queries , MemCache On.

道义 良知 责任 担当

CopyRight © 2000-2022 oldbeijing Inc. All Rights Reserved.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