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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胡同源起之谜

2002-12-1 11:00| 发布者: 王越



■《京师五城坊巷衚衕集》中的京师总图

■《清明上河图》中的四眼井

■元代古本《老乞大》

■宣武区魏染胡同

■位于宣武区的法源寺

  在北京土生土长,自幼和北京古城有缘。上小学时,经常在梁家园西墙的辽太后城爬上爬下;初中在十四中,每天都要经过老墙根那熙熙攘攘的小市。喜欢交游,爱好广泛,京剧、中医、胡同、传统文化略有涉及。高中毕业时曾有志报名考古专业,奈何那年人家不招生,便充数于地理系。

  工作后偶然碰上《北京市地名词典》条目调查编辑的事,遂念念不忘,也写过几本小册子。现在掺和点地理学会的闲事,高兴写点胡同的事,依然乐于和知己朋友到处转来转去。

  ◎坊巷钩沉◎

  “水井假说”遭到质疑

  近年来,随着对胡同研究的深入,珍藏古籍和考古成果不断被发掘,“水井假说”遭到质疑。比如“假说”认为,北京地名中有二眼井、四眼井,可能就是元代用蒙语称井为“胡同”的证据。事实上,“四眼井”指井有四个井口,在元朝以前已存在。如杭州的四眼井、六眼井,为唐邺侯李泌所开六井之一;安徽池州市“包公井”,又称四眼井,浚于宋代包拯任池州知州时,以上城市中的四眼井均在元以前得名。四眼井还是宋代标准的水井形式,在建元前300年已绘入《清明上河图》中。可见,这些地名与蒙语没有关系。

  在北京历史上,最早对胡同进行介绍的是明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张爵编写的《京师五城坊巷衚衕集》。

  《京师五城坊巷衚衕集》记述了明北京五城33坊的名称、位置和各坊的街巷胡同。在这本书自序里,张爵特别叙述了自己编写的过程,“予见公署所载五城坊巷必录之,遇时俗相传京师衚衕亦书之,取其大小远近,采葺成编”。由此印证这样一个事实:张爵虽收集北京的胡同,但却不是胡同二字的创始人,只说明从明代开始,才把流传在坊间的胡同记载到文书里,使胡同成为正式行用的街巷名称。不过明代胡同的写法,比现在复杂,在胡和同这两个字外面都加有“行”字,写成“衚衕”,表示胡同是可以让人随意行走的小巷。直到清末,因衚衕两个字写起来不方便,才有了简写的“胡同”。

  1957年,北京市文物工作队在蒲黄榆发现了张爵和他妻子王氏的合葬墓,同时出土了长达1200多字的墓志铭。根据墓志铭记载,张爵字天锡,别号省庵,又号竹坡,生于成化十一年(公元1485年),卒于嘉靖四十五年(公元1566年),他本人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正德年间张爵充兴王府书办,兴王朱厚熜被立为皇帝后,以张爵“扈驾有功,书办年久,升锦衣卫,实授百户”。此后,张爵一直任职锦衣卫,由百户而升千户、指挥检事、指挥使,曾在锦衣卫东司房理刑,以缉捕功升指挥众事提督象房。嘉靖三年(公元1524年)以后,张爵“掌街道房事”,专管京城坊巷街道。

  张爵是北京人,又专管京城坊巷街道的事情,可以说是研究街巷胡同的绝对权威,也正因为他这身份,才有机会接触到有关机要资料。所谓“见公署所载五城坊巷必录之”,表明这些资料都出自锦衣卫街道房的档案材料。

  据明清学者考证,“衚衕”是南方“弄”的音变;“水井假说”认为“衚衕”来自元《析津志》里的“衖通”,是蒙语“水井”的汉字表音。现在的问题是,“衚衕”两个字来自何处。据明清学者考证,“衚衕”是南方“弄”的音变。“文革”后期,有人提出“水井假说”,认为“衚衕”来自元《析津志》里的“衖通”,“衖通”是蒙语水井的汉字表音,到张爵时才造出衚衕二字。

说到蒙语井的读音,与汉语胡同的发音也没有相似之处。元世祖忽必烈时,命人编撰的蒙汉对译辞书《至元译语》地理门里,蒙语“井”曰忽都;明洪武二十二年(1382年)所编诸番语言和汉语的对译辞书《华夷译语》中,蒙语“井”曰古都黑。我到内蒙古、东北、新疆等地采访专家和牧民得知,现代蒙语井的发音是忽都格。无论元明时的忽都、古都黑,抑或现代的忽都格,蒙语井的发音都不可能变成胡同。

  ◎发现城事◎

  “水井假说”把“衖通”

  释为蒙语显然错误

  “衖通”是吴音方言“弄”。在《析津志》里,从未涉及“胡同”二字,“水井假说”把“衖通”释为蒙语,显然错误。

  《析津志》纂修于1340年以后,作者熊梦祥,元末江西人,曾任大都路儒学提举、崇文监丞。辽太宗时,升唐幽州城(今北京西南)为南京,又称燕京,开泰元年(1012年)改称南京析津府。熊梦祥用析津为书名,表明书中的内容,包括了金元以至辽代的文化情况。本书是现今发现最早记述北京地区历史地理的著作,对金中都和元大都的城垣街市、官署坊巷、庙宇古迹、岁时风俗等,都有翔实的记载。

  《析津志》街制:“大街二十四步阔,小街十二步阔。三百八十四火巷,二十九衖通。衖通二字本方言。”街道分大街、小街、火巷、衖通四等,除街为全国通用外,火巷和衖通,都使用了南方街巷的行用名。火巷,是南方普遍使用的街巷通名,宋金交兵时创于南宋,既为防火而设,也方便作战用兵。那衖通是什么呢?衖通是吴语方言“弄”。《徐霞客游记·楚游日记》:“东下一级,复值润底,已转入隘关之内矣。于是辟成一衖通。”在衖通下特别注明“弄”,小巷之意。《汉典》:“弄(方言)小巷,胡同:弄堂,里弄。”

  原来,古代巷、衖不分,都是巷字。南北朝(420-589年)时,出现了衖的南音“弄”。在《南齐书》本纪中,记录了公元494年,东昏侯被弑西弄一事。“弄”的古字作“衖”,吴音念“弄”。南方对弄还有几种双音字叫法,一是在弄的前面加里,称小巷为里弄;另是在弄的后面加唐,称小巷为弄唐,或称弄堂、衖堂、衖通。无论叫弄、里弄、弄唐,或弄堂、衖堂、衖通,也不管它是单音字、双音字,约定俗成,老百姓都知道这是小巷,说的都是“弄”。

  在《析津志》里,从未涉及“胡同”二字,“水井假说”把“衖通”释为蒙语,其错在何处,已不言自明。

  在明《老乞大谚解》中,已使用“衚衕”二字,比明《京师五城坊巷衚衕集》早77年。

  笔者从1980年起,参加《北京地名志》的调查和条目编写,一直对胡同溯源探求。令我庆幸的是,收藏到了汪维辉先生编的《朝鲜时代汉语教科书丛刊》。在该书的古本《老乞大》影印本中,竟让我找到了张爵以前“衚衕”的写法。

  《老乞大》出书于高丽朝末期,即中国的元末,是朝鲜时代最重要的汉语教科书之一。“乞大”指中国,据说意为契丹,原指建立辽国(916-1125年)的契丹人,金灭辽后,契丹便成为中国或中国人的代名词。“老乞大”就是老中国通的意思。该书采用对话方式,记述了几名高丽客商与中国王姓的辽阳人结伴去元大都(今北京)做买卖的过程。明朝建立后,汉语发生变化,遵照李朝国王的指示,于1483年邀请明朝使臣葛贵等对古本《老乞大》进行修改,由朝鲜语言学家崔世珍作出谚解,并在1507-1517年间刊行,是为《老乞大谚解》。在《老乞大谚解》中,已使用“衚衕”二字,比明《京师五城坊巷衚衕集》早77年。

 1998年,韩国发现了元代古本《老乞大》,竟让我找到了明以前“衚衕”的写法,是汉语“胡洞”。

  1998年,韩国庆北大学南权熙教授在整理大邱市一位私人藏书家的藏书时,发现了明使葛贵修改前的元代古本《老乞大》。该书都是地道的元代北方口语,证实元人用汉语说话,元人语是汉语,对研究元代汉语和社会具有重要价值。书里称本国为“高丽”,北京称“大都”,辽阳称“东京”,胡同为“胡洞”。《老乞大》中“胡洞”的发现,为“胡同”一名源于汉代巷的读音“胡洞”,提供了重要的文献依据。同时,也解决了“胡同”一词,由古代巷的读音“胡洞”,到俗语“胡洞”,再到明代正式定名的“衚衕”、清末简化为“胡同”的演变过程。

  对照元明两个版本,明显看出“衚衕”的早期写法是“胡洞”。《老乞大》中还记有“过的义州,汉儿田地里来,都是汉儿言语”,说明“胡洞”一词由来已久,到元代时已在华北、东北地区广泛使用,至少在元代以前几百年即已出现。另,元版与明版的内容基本相同,但在语音上,由“咱每”变为“咱们”、“恁”变为“你”、“著我”变为“着我”、“胡洞”变为“衚衕”。由此,可明显看出不同时期北京语言的变化。

  ◎城市密码◎

  明朝推崇胡同使俗称升级为名称

  ■“胡同”一名源于汉代的“巷”

  巷、衖古字通,在我国汉代,“衖”与“巷”同音,都是东部字,念“虹”,有相连畅通的意思。《毛苌诗传》曰:“虹,胡洞切。”《集韵》:“虹洞,相连也。”

  汉以后,“巷”、“衖”的发音有所变化。唐代,“巷”已读成和今天一样的巷音,而在华北、东北地区,巷(衖)读“虹”的古音却被保留了下来。在辽《龙龛手镜》里,依然按古音念巷为闳。《龙龛手镜》“闳:巷也。”古代虹、闳属“同源词”,从西汉到辽长达1200多年,北方延续了巷音“虹”念“胡洞”的古代读音,逐渐形成了华北、东北地区的俗语方言“胡洞”。

  毛苌,西汉赵(今河北邯郸)人,世称“小毛公”,相传是古文诗学“毛诗学”的传授者。毛苌曾当过河间献王博士,《嘉靖河间府志》载,河间诗经村西北三里有君子馆村,为毛苌讲经处。在“君子馆”旧址,曾出土汉砖一方,上有汉墓“君子”二字。毛苌墓旁有崇德里,元代至正年间,河间官员又在崇德里建书院。《毛苌诗传》中,古巷“虹”的切音“胡洞”,和早期“胡洞”的写法完全一致,证实“胡同”一名源于汉代“巷”的读音。元明时,蒙语井念忽都、古都黑,明显与胡同相差甚远。在元代古本《老乞大》中,井与胡同同在书中存在,也说明井和胡同不是同一词素,胡同与井无关。

  《龙龛手鉴》,原名《龙龛手镜》,四卷,辽代幽州(今北京西南)法源寺僧人行均编撰。宋人刊刻时,为避赵匡胤祖父赵竟之讳,改为今名。全书收字26430个,比《说文解字》收字10516个多15914个字。《龙龛手鉴》根据当时流行的写本编辑,收录大量俗体字,是唐代前后俗体字的总汇。台湾著名敦煌学家潘重规先生研究表明,该书对释录宋以前北方普遍使用的汉字和口语俗字,对研究汉字的变迁,特别是释录敦煌学中的文字,都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辽金时,“胡洞”二字已在北方民间广泛流传

  辽金时,“胡洞”一词已在北方民间广泛流传。在金末的北曲杂剧(明人称元曲)中,还出现了由胡同派生出的形容词,如关汉卿《单刀会》“杀出一条血胡同来”;王实甫《歌舞丽春堂》,“更打着军兵簇拥,可兀的似锦胡同”等都出自元朝建立前的金中都旧城(今北京城西南)。从胡同到派生出形容词血胡同、锦胡同,绝非短时期内可以完成的。如,元代前期作家吴昌龄的《老回回探胡洞》剧目;张可久“胡洞窄,弟兄猜,十朝半旬不上街”;陈德和“翻银汉,战玉龙,遍乾坤似粉妆胡洞”,也都写作“胡洞”。

 天德三年(1151年),金主海陵王完颜亮下令迁都燕京(今北京西南),派人按北宋汴京(开封)制度增广燕城,遂改名为中都。此时的汴京,由于商业和手工业迅速发展,由坊巷制取代了里坊制,重坊轻巷时代得以终结,巷和小巷的地位得到提升。巷坊墙被拆除,已形成开放型街市。据尹钧科、罗保平等的《古代北京城市管理》,金中都的街道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辽南京即唐幽州的旧街巷,当时坊墙在逐渐拆除中;另一部分属扩建后形成的新街巷。

  近年,对金中都城西南部进行实地考察,那里原是辽南京城外的农田。钻探结果表明,这里的街道多是平行等距离的胡同,与北宋汴京的街道胡同相一致,可能是仿照汴京布局。现在宣武区的北柳巷、南柳巷、魏染胡同、果子巷、米市胡同、丞相胡同等均为当时金中都遗留至今的街道和胡同。

  ■明代胡同的发展,与汉代巷的读音“虹”有关

  北京传统的巷和胡同历来不多,明朝仅28条巷,清朝32条巷,到了民国时期也只50多条巷;胡同的数量更少,从唐辽金到元末仅29条,况且还被使用了南方的“弄堂”,“胡同”之说只在民间老百姓中流传。明朝建都北京后,胡同得到飞速发展。据统计,明朝北京有名的街巷胡同1170条,其中南北城的胡同465条,一下子增加了十几倍,速度可谓惊人。笔者认为,明代胡同得以大发展,与胡同的读音“虹”密切相关。

  “虹”的切音“胡洞”,不仅和后世的小巷“胡洞”一模一样,让人惊讶的是,古代对虹的解释。《礼记》曰:“大明生于东,月生于西。”郑注曰:“大明,日也。”北方地区“虹”与“闳”的发音“胡洞”,居然预示了大明朝在北京的兴起,无怪乎胡同在明朝得以如此迅速的发展。

  古代人相信谶语,“明”字隐“日月”同行,此说深得明朝统治者垂青。如北京大明门修好后,永乐皇帝朱棣让大学士解缙写个门联,曰:“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日月合为明字,明成祖看了非常满意,并赏赐给解缙很多物品。类似故事,还被载入史册,如明郎瑛《七修类稿》卷二:“至正四年……(道士张中)遇太祖于宿州,时太祖避暑卧大槐树下,大吟曰:‘天为罗帐地为毡,日月星辰伴我眠。夜来不敢长伸脚,恐踏山河地理穿。’道人听知,注目大骇。问其姓名,遂拜曰:君大贵,他日验也。”

  它如托名诸葛亮的《马前课》:“日月丽天,其色若赤,绵绵延延,凡十六叶”。日月者明朝,赤者朱,指明代十六主。这类谶语的影响,比沈榜在《宛署杂记》里编的谶语“元人语”不知要胜过几千倍。有意思的是,《宛署杂记》里一至十卷的目录,恰恰使用了解缙的“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这十个字,可惜沈榜没能悟出胡同与明字的关系来,还差点被后人误释为蒙古话。

  “明朝推崇胡同”的结果,收编了元大都的300多条火巷,不仅壮大了胡同的队伍,也使胡同的地位从早期“似洞的咽喉小巷”、“手工业作坊的聚集地”、“妓馆所在之地”直线上升,一跃成为北京街巷中耀眼的明星。从明朝起,过去不被人重视的胡同,登上北京街巷的大舞台,由时俗相传的胡洞,正式成为行用的街巷名称,并统一写成“衚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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