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竹杆胡同属东城区朝阳门地区,是朝阳门南小街路东从北往南数的第一条胡同。胡同自西向东沟通朝阳门南小街和朝阳门南大街,长600余米,北侧有支巷通朝阳门内大街。明代,称“老君堂”,因胡同内有一座老君堂而得名;清乾隆时称“老君堂胡同”,宣统时复称“老君堂”;1965年整顿地名时将胡同北侧的“北井儿胡同”、“南钓鱼台”两条南北向的小胡同并入,因在“竹杆胡同”以北,故改称“北竹杆胡同”。 北竹杆胡同38号,旧时的门牌是老君堂79号,在胡同东段南侧,是一座坐南朝北有东跨院的二进四合院,由四个自然院落组成,占地面积为844平方米;有房屋53间半,建筑面积为361平方米。院门为“如意门”①,门楣与戗檐上的精美砖雕至今保存完好。 此宅原为著名红学家俞平伯的住宅,现已出售给房屋开发公司。 俞平伯(1900-1990),作家、学者,原名铭衡,浙江德清人。1919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后在燕京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任教。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历任北京大学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曾出版过诗集《冬夜》、《西还》、《忆》和散文集《燕知草》、《杂拌儿》、《燕郊集》等,所著《红楼梦研究》为“新红学派”②代表作之一,在学术界颇有影响。 俞平伯出身于书香门第,其曾祖父是清末经学大师俞樾。家学渊源与聪颖勤奋,使俞平伯在22岁的时候便出版了学术专著《红楼梦辨》,奠定了其在红学界的地位。俞平伯在学生眼里,他的相貌与他的学问是不成正比的,而且反差很大。当年在清华大学有一种风气,学生可以在校园刊物上公开评议师长。因此,就有学生这样描写俞平伯:“一个五短身材的人,秃光着脑袋,穿着宽大的衣服,走起来蹒蹒跚跚的,远远看去,却似护国寺里的一个呆小和尚,他就的的确确是俞先生吗?” 1952年至1954年,俞平伯将其旧作《红楼梦辨》删改、增订,易名《红楼梦研究》出版,又发表了多篇研究《红楼梦》的论著。1954年秋,山东大学中文系毕业生李希凡、蓝翎写了两篇有关俞平伯研究《红楼梦》的文章,对俞平伯的红学观点和研究方法提出尖锐的批评。文章寄到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文艺报》,没有被刊用;又寄到山东大学的刊物《文史哲》,得到发表。这件事被毛泽东主席知道了,并引起他的关注。10月16日,毛泽东写了《关于红楼梦研究问题的信》,毛泽东在信中对压制“两个小人物”很有生气的文章,表示了愤慨,并认为“这是三十多年以来向所谓红楼梦研究权威作家的错误观点的第一次认真的开火”。之后,《人民日报》相继发表了《应该重视对〈红楼梦〉研究中的错误观点的批判》、《质问〈文艺报〉编者》和李希凡、蓝翎的新作《走什么样的路?》等文章。一场轰轰烈烈的“《红楼梦研究》批判”运动开始了,俞平伯成了众矢之的;然而,随着运动的发展,批判的矛头也不只是俞平伯了。 客观地讲,毛泽东对《红楼梦》不仅喜欢,而且颇有研究,堪称是一位红学家,他对俞平伯的《红楼梦辨》也有批注,认为俞平伯的“错误思想”集中在“作者底态度”和“《红楼梦》底风格”两节。对于《红楼梦》,毛泽东用阶级分析的方法进行评判,俞平伯用实用主义哲学进行研究,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比如:毛泽东认为《红楼梦》描写了很精细的历史、有丰富的社会史料,俞平伯认为《红楼梦》不过是个人身世性格的反映;毛泽东认为《红楼梦》是古典现实主义小说,俞平伯认为《红楼梦》的性质与中国式的闲书相似;毛泽东认为《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中写得最好的,俞平伯认为《红楼梦》在世界文学中的位置是不高的。 《毛泽东读〈红楼梦〉的独特视角》一文的作者刘仓是这样评论的:“毛泽东与俞平伯审读《红楼梦》的视角不同,运用的思想武器不同,所得出的结论也迥然不同。所以,当‘两个小人物’李希凡、蓝翎批驳俞平伯是以反现实主义的唯心论的观点分析和批评《红楼梦》时,毛泽东自然会支持这场批判运动了。” 据当事人回忆,当年在《人民日报》上发表引导性批判文章的作者并不是红学专家,为文只是奉命行事,署名也是上命难违。因此,出现以政治批判代替学术争鸣的倾向是在所难免的。 俞平伯在“《红楼梦研究》批判”运动中首当其冲,在更加猛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中更是在劫难逃。家被抄了,住房被挤占了,工资也被扣发了,“最高指示”③中有去“五七干校”④参加劳动,“老弱病残”者可以除外,俞平伯已是古稀之人,自然属于“老”,但去“五七干校”却没能除外,带着老伴去了河南息县,住在东岳集农家。日后俞平伯先生作诗回忆那段时光,很有情趣: 其一,茅檐绝低小,一载住农家。 倒映西塘水,贪看日西斜。 其二,樱子黄先赤,红桃间绿桃。 塘看嬉扁嘴,延颈白鹅高。 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之后,来我国访问的外国学者、华裔学者逐渐增多,不少人打听俞平伯的消息,有的人甚至要求拜访俞平伯先生。在周恩来总理的关怀下,给俞平伯调整了住房,补发了工资。 一天,俞平伯所在单位的人去给他送补发的工资。俞平伯点完钱后不慌不忙地问:“这只是本钱,利息在哪里?”来人很惊愕,说:“没有利息。”俞平伯说:“工资是国家给我的,扣这么多年就是错误的。今天你们来送就是很好的证明。还本付息是个常识。”来人更是无言答对。俞平伯接着说:“其实我并不在乎几个钱,我是对有些人信不过。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我担心他们从中贪污。”其时,“文化大革命”还远没有结束,对《红楼梦研究》的批判也没有停止。 在逆境中能够怡然,智也;在逆境中敢于直言,勇也。这的的确确是俞平伯先生。 (摄影李长林) 参考资料: 《毛泽东读〈红楼梦〉的独特视角》(作者刘仓载《党史博览》) 《刘叶秋讲北京》(刘闻选编北京出版社) 《逝去的大学》(陈远编同心出版社) 《风云侧记——我在人民日报副刊的岁月》)(袁鹰著中国档案出版社) 《俞平伯的风骨》(作者胡天培载《北京晚报》) 注: ①如意门,北京四合院中采用最普通的一种形式,门洞的左右上角有两组如意形状的砖制物件,两只门簪迎面也多刻“如意”二字。 ②新红学派,“五四”运动以后,在批判“旧红学”的过程中建立的学派,标志性的作品有胡适的《红楼梦考证》和俞平伯的《红楼梦辨》。 ③最高指示,“文化大革命”中对毛泽东讲话的称谓。 ④五七干校,“文化大革命”中干部、教师、科研人员下放农村,参加体力劳动的组织形式,因毛泽东有“五七指示”而得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