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四合院书系”,包括《四合院时光》,《逝去的胡同》,《老北京的年节和食俗》。《四合院时光》中有话说四合院、平民百姓四合院、四合院里忆童年、昔日王谢堂前燕等几部分;《逝去的胡同》中包括胡同趣谈、古韵犹存话往昔、留在记忆中的胡同、街区忆旧等几部分; 《老北京的年节和食俗》收录了老北京的年节、食在京城、京味小吃、百姓家常菜、京城的茶行等几部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怀旧情绪开始在社会上蔓延。而今已两鬓斑白的上世纪五十年代留苏学生在歌声中唱回“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上世纪六十年代经历过上山下乡的那一代人会找一个理由,一段假期,带上他们在城市长大的孩子,踏上“梦回黑土地”、“情归大草原”的回望青春之旅;作为改革开放后第一代重返大学校园的学子们,正常常发起着追忆二十年前校园生活的青葱岁月的主题聚会;而所有在四合院生活过的男女老少更是不约而同地把追忆四合院生活当做一件相当有兴致的事情去做。 当我面前铺放着一篇篇描述四合院生活美文的时候,我常会问自己,四合院生活真的有这么好吗?在四合院生活的那些年间,您一定有过这样的记忆——春天到来,总会有那么几次从黄土高原上吹来黄土,女孩子上学,女人们上班,出门头上都要蒙上块看得见路的尼龙纱巾;夏天的时候,蚊虫小咬多,没有空调电扇,没有洗澡的地方,一个大木澡盆,一盆水,当妈的把几个孩子叫来,从小的洗到大的;秋天秋雨下来的时候,一块塑料布,一把油纸伞,踩着雨泡人们就出门去了,那时候,还有走街串巷修雨伞的,晴天里一声“修——理雨伞的喽”,想必让不少的孩子知道了什么叫未雨绸缪;冬天里最痛苦又最躲不过的事情是每天早上的刷牙和上厕所,冬日早上院子里的水管子常常是冻上的,要烧一大壶开水才能把它浇开,如厕要上胡同里的公共厕所…… 既然在四合院里生活有诸多的不便和不爽,可如今住在冬有暖气,夏有空调,不出家门就能如厕洗澡的干净楼房里的人们怎么反倒留恋怀念起“苦日子”来了呢?人们在饿肚子的时候是不大会想到营养的,天天大鱼大肉,难免就想吃些粗粮,在物质生活相对满足的今天,人们开始追念起那些普通平常但已然找不回的日子。 有关四合院里生活的回忆当然不乏温馨和乐趣,不然人们怎么能够一味沉湎于过去。每当春天到来的时候,人们总会念叨几句院子里曾经的那棵香椿树,老人们拿竹竿绑上铁钩子往下够,小伙子嫌麻烦干脆直接上房。现在家里的孩子要春游了,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自己春游的时候奶奶烙的芝麻酱糖饼,妈妈头天晚上给灌到军用水壶里的酸梅汤。在没有空调的曾经的夏天,孩子们好像不知道热似的,几乎那个年代所有的孩子都有过到什刹海、八一湖、莲花池和同学或是胡同里的小伙伴结伴去游泳的经历,四五站地的公共汽车通常都不会去坐,因为省下的五分钱可以买根冰棍,那时候红小豆冰棍和红果冰棍三分钱一根,牛奶冰棍五分钱一根。秋风扫落叶的时节,一夜秋风,学校操场上便铺满了一层杨树叶。早上,天才蒙蒙亮,孩子们就佯装值日便早早走出家门,来到学校院墙外,低着头,寻觅着自以为最粗,最老,最韧的杨树叶子,捋下叶子后的杨根,就是最好玩的游戏拔杨根的道具了。捋下叶子后的杨根被孩子们放在鞋窠里沤着,孩子们鞋窠里的脚汗臭味是杨根天然的修炼场,课间时,放学后,孩子们把鞋里经千踩百揉后已变得有些蔫黑的杨根拿出来,精挑细选,选拔出最粗韧的那一根,杨根与杨根在小主人手中对决的紧张精彩场面绝不逊于斗蟋蟀,扇三角,玩弹球。冬日屋外的窗台上,总要码上一溜柿子,炉台上,烤着一圈切得薄薄的窝头片或是馒头片,晚饭后,孩子们倚在床边,听父亲开讲三国的桃园结义,水浒的鲁智深倒拔垂杨柳,趁父亲喝口水或是解手的工夫,溜到屋外,拿回一个冻柿子放到碗里,用勺在柿子上戳个小口, 出一勺金黄色的汤汁和质感韧滑的“小舌头”,凉在嘴里,甜到心里。 往事虽然是真实的,可它有时又很虚无,它明明曾经真实地存在,可如今我们却看不见,摸不着,无奈得很。过往是匆匆的,可它一下子就走的很远,明明不过才走过二三十年光景,在历史影片的定格中不过是一屏,可我们只能眼睁睁看时光飞逝,跨过了一个世纪的门槛儿,而我们的人生不过才走了三五步,就从少年走到青年,从青年跨入中年,从中年迈入老年…… 人生难免会有几多遗憾,有些遗憾也许终生无法弥补。比如说,我们的后人今后已无法生活在真实的四合院里,感知真正的四合院生活,从而也无法和我们一样与四合院建立起犹如血脉和亲情般的感情,这恐怕是我们这一代人集体的遗憾了。 我时常会想,全世界都知道四合院是北京的标志,是北京的符号,可是若干年后,问到北京的大人和孩子,什么是四合院,四合院是什么样子,四合院的生活是怎样的,恐怕没有几个人能答得出。真是难为后人们了,别说是后人们了,就连我们这些生在四合院,长在四合院的人,如今说起四合院来,还不是要拿起记忆的钥匙,打开尘封的往事,一件件像数家宝似的捣腾出来…… 眼见得北京的胡同一条条在消逝,无奈何北京的四合院一座座在消失,现在,哪怕是在一座完整的四合院里站一站,坐一会儿,吃顿饭的愿望都成了奢望,这在过去,不过是寻常百姓最平常的日子。 我出生在老北京的四合院里,祖上是旗人,在四合院里度过了人生最重要的前二十年时光,四合院的生活场景在我生命中留下了深深的印痕。高中毕业后我南下沪上求学,上海的海派文化与北京的京味文化都令我十分着迷,尤其是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古都北京,其多姿多彩的历史、典故、人文、风情,始终诱惑着我为这种文化的留存、传承、发展做些什么,更是因为伴随着近年来北京城的城市改造、发展,四合院这种在北京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北京独有的建筑符号、历史符号、文化符号正在越来越多地被拆除,很多的名人故居、胡同四合院、老字号、老行当也随着大批胡同的消失、四合院的拆除而痕迹全无,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如果我们不及时记录整理下来,今后就无人知晓,过不了三代人,生在北京,长在北京的我们的后代,莫说是关于北京胡同、北京四合院生活的记忆,就是连北京的四合院是什么样子,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够说得清楚了。记录一切与北京传统文化以及和四合院生活相关的人情故事、文化历史,这一文化四合院工程的想法由此萌生。我们是搞文字的人,力气活干不来,不过,我们可以用自己大脑的勤奋,双手的勤劳,描述一座文化的四合院,修筑一座精神的四合院,三年前,这个朴实的愿景开始一步步实现。 一篇篇朴实又充满情感的描述胡同生活场景,记载院落生活片段的鲜活文字,就像是一块块经过和泥,拉坯,烧窑后出来的青砖,作为四合院周刊的编辑,我们就像是泥瓦匠,每周忙着和泥,砌砖,勾缝,就像是盖自家的院落,为的是留给后人,一点不得马虎。经过三载寒暑,《四合院》终于有了些样子,常听说有人把晚报每周《四合院》的报纸留存起来,或者是寄给海外的亲友。说谢是客气,但谢是万万少不得的——对《四合院》满怀深情的作者读者们,三年来,他们不离不弃地跟随《四合院》,关爱《四合院》,有九十老叟一笔一划关于老北京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记忆,有来自美国、日本和全国各地北京人对故乡的思念,有素不相识的读者在收获的季节为我们送来的在自家四合院院落里百年石榴老树结下的甜甜的果实,有来自台湾的回故乡省亲的老人,为我们送来的台湾特产凤梨饼和冻顶乌龙茶,他们是在感谢我们为他们提供了一座精神的院落,可以让他们怀旧的时候有思想进来小憩的家园,我们则真心感激他们让我们对待自己这份工作不敢懈怠。 房价地价越来越贵,楼房尚且如此,四合院就更不必说了。现在,连到四合院里喝杯茶都很昂贵,到四合院里吃顿晚餐更是一件很贵族的事情。不过,茶余饭后,净净手,安安心,心宁气定地拿这样一本书在手里,那一小段时光,你一定又回到从前,回到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四合院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