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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儿冬天并不冷

2002-12-1 11:00| 发布者: 刘洪章

  记得当年我们的班主任老师,白净高挑个,和蔼可亲,但又不失严厉。为了使大家冬天里免受寒冷的伤害,也防止意外发生,她规定我们放学后必须回四合院,绝对不准去院外的河里去溜冰,照她的话说:“四合院是家,又是避风港,院外六级风,院内暖融融。”
  老师的话千真万确,又如圣旨一般,大伙儿都是规规矩矩地执行。每天放学后,从前进院的学校出来,直进后进院,放下书包后,和几个小伙伴一起玩磕房子、推铁环、投沙包、抓拐等游戏。院外寒风呼呼,院内游戏场面热气腾腾,一通疯玩,一身臭汗,换来的是筋骨的轻松、内心的愉悦、身体的健康。到现在,大家还时常怀念四合院为大伙儿提供的遮风挡寒的好环境,怀念班主任老师严厉而又充满爱心的管教。
  北京的冬天,夜里气温最低,后半夜至天亮这段时间尤为寒冷难熬。白天我们在院里避风躲雪,用运动抗衡寒冷,夜晚怎么办?不用担心,不用怕,有家人在,寒冷就有治。我和妹妹晚上回到家,妈妈早早就把土炕烧热,晚饭准备好,洗脸水温在锅里。热水洗去了脸上身上的碱花,两个双面焦黄的玉米饼子,三碗烫嘴的热粥下肚,热量化成温暖,从里向外扩散。
  那时缺电视、少电影,也没有多少娱乐活动。冬夜里,做完作业,孩子们有更多清闲、舒适、温暖的休息时间。妈妈用心烧的土炕温热适宜,舒服得我们几个孩子直喊叫。特别是寒风吼叫,雪花飞扬,玻璃上结满冰花,房屋内外温差悬殊时,这种舒适与温暖,无法用语言形容。天将亮时,火炕降温,寒冷将要施展威风,妈妈又把早饭烧好,把灶里的炭灰淘进火盆,摆在屋子中央。寒冷的早晨,屋里却温暖如春。尽管这样,妈妈还是怕我们兄妹冻着——早晨起床怕我们穿凉棉衣发憷,妈妈会把我们兄妹五个的棉衣,一件件在火盆上熏烤,烤好谁的就叫醒谁穿上,一直烤了16个冬天。每当我穿上妈妈熏烤的热棉衣时,妈妈的那种关爱都在我心头荡漾,那种温暖紧紧拥抱着我。在得到妈妈关爱与温暖的同时,也懂得了,人活着还要学会为别人制造温暖。
  四合院的冬天不寒冷,不光是因有了妈妈这样为全家创造温暖的亲人,更主要的,还是院里的街坊、邻居,都是老北京典型的“热心肠”。寒冷的冬季,有这样的一群“热心肠”,种种的暖心事儿,将原本寒冷的冬天搅热,温暖并感动着我。
  知恩图报的“煤球王”祁叔,就是个典型的“热心肠”。
  上世纪七十年代前,院里人时兴冬季里用蜂窝煤取暖做饭。那时候的蜂窝煤,供应紧张,凭证购买,证上的供应数量够不上烧半冬的。祁叔就带头着全院人买原煤末,自己动手加工煤球。
  买煤容易,加工成煤球可就不易了,这可是个又脏又累的活儿。于是,祁叔主动当了摇煤工。祁叔做出的煤球,个头均匀,松散适度,尤其在原煤掺土比例上,把握得极准,所以祁叔加工出的煤球,是既好烧又禁时候。不光如此,谁家买来的原煤,经过祁叔眼一过,就知道是那个矿上产的,煤的质量好坏,自然也明镜儿似的。据说早年祁叔就在京北的门头沟、京西的大鞍山煤矿当过挖煤工,后来又在煤炭公
  司当装卸工、轧煤工,北京的、外地的煤窑他没少跑,这方面的手艺,自然也差不了。
  祁叔加工的煤球好烧,连院外的人都知道,后来还有人出每吨25元的加工费,请他帮着加工。不过,祁叔向来都是得先把院里的过冬煤球加工完,才出去干其他活儿。
  给院里人加工煤球,祁叔向来也是一分不取。不论到谁家,一顿粗茶淡饭,二两白酒,就挺乐和。谁家要为他特别准备东西,祁叔立马儿会一脸的不高兴,干了活儿饭都不吃一口走人,想拉也拉不回来。照祁叔的话:“早先我是个四处流浪的人,没吃、没喝、没事干时,院里人收留了我,又帮助我成了家。成家后,大事小情,街坊邻居没有不搭手的。院里人对我恩重如山,我为街坊邻居做点事,理所当然。要是接受特殊待遇,良心何在?还算是家里人吗?”
  院里人都知道祁叔的脾气,任他来去自由,依他高兴。我在大院儿生活的十几个冬天里,眼瞧着每家每户都在祁叔心里排着队,哪天去谁家摇煤球,他自己门儿清。该去时,不用请,不用叫,煤球不断溜儿,温暖不断溜儿。
  在四合院住长了的都知道,老北京四合院里的人,都热心,他们帮人的方式,直接自然,可亲可敬。
  冬天一般都比较闲在,住四合院的人们有互相串门的习惯。谁家有了大事小情,都在那明摆着,于是,串门的意义也就超出了串门本身。也许来串门的人,就是你人生的老师,教你上进,教你成长。
  记得是我结束学校生活后的那个冬天,经人介绍去当了临时工。临走的前一天晚上,马大爷趟着大雪来我家串门,特意来嘱咐我两三遍:“为人实在,工作上进。靠干劲,靠自个儿的能力赢人,不靠溜须拍马,讨好上级活着。”上班后,一直记着马大爷的嘱咐,一年后被评为厂先进工作者,于是怀揣证书去马大爷家报喜,不料马大爷已经重病不起。不过,卧床的马大爷依然向我伸出了大拇指。正是那年的冬天,马大爷辞世。之后的许多年,形势变化万千,马大爷的嘱咐,却依然是我工作和生活中永远不变的标准,也让我在一个又一个的严冬里,感受春天。
  假如说人生如梦,我在四合院里的那段人生一定是美梦,充满关爱与温暖的梦。当年我和妹
  妹同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对婚姻问题则是懵懂无知,院儿里热心的管婶顺理成章成了媒婆。那年的冬天,管婶恨不得踢破了我家的门槛子,见到妹妹就会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婚姻是人生大事,作为女人一定慎重对待。慎重就是不能轻易地,糊里糊涂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一个不知根底的男人,那纯是对自个儿的不负责任。咱女人家选男人,一定要老实、心好,为人正直,知道过日子。”管婶见了我,则会说:“选女孩要稳重的,真心跟你好的,真心跟你过的,跟家里人合得来的。绝对不能马虎,盲目。再坚强的人,也经受不住几次不幸婚姻的折磨打击。”也就是管婶的话以及院里人的热心,让我和妹妹在婚姻道路上受益匪浅。
  每回和人讲四合院里冬天的故事时,年轻的同事们都觉得不过瘾,求我再讲下去。显然,他们也被院里的人和事感动并温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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