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在红白喜事当中办戏曲堂会,最早源于农村,因为大城市不过是由千百年形成的大村落演变发展而来的。我们姑且不论这种假设是否能够成立,但从近代情况看,喜庆堂会并非是城市居民所特有的举动。昔年,农民在“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太平年代,富裕的农民家里遇有喜事、小儿满月,或逢风调雨顺,时和岁稔而谢天酬神,都要办堂会,演出戏曲,这已成为一种风俗习惯。由于农民的经济情况及地区周围的具体环境不同,所以与城市里的喜庆堂会有所区别,但主要是规模大小和所用的戏曲类别不同罢了。 农村的堂会一般都是在红喜事当中进行,如结婚(娶媳妇、聘姑娘)、生孩子办满月,给老人“做寿”等,都是中农以上的富户,以一家一户为单位举办的。此外,还有所谓“谢天酬神”带有庆丰收性质的堂会,多是以村或乡为单位举办的,这种堂会有结合庙会进行的。 娶媳妇、聘姑娘有其特定的礼仪来“占据”正日子,不必用戏曲演出来添彩助兴。富裕农户的长辈往往借给儿孙们办喜事的机会来“光耀门楣”,于是用戏曲演出来填补办事期间的空白,例如:在正式迎娶或遣嫁之前一天晚上,来个家族大聚会,甚至来个阖村大联欢,以图热闹。不过,这种堂会并不多见。 农村对于生育一事看得至为重要, “积谷防饥,养儿防老”。富户生了孩子,尤其是“头生儿”的男孩,简直当做是“天赐玉麟”,这回传宗接代可以有了保障,至为喜悦。在小孩降生三天时,要举行一个洗礼,谓之“洗三”,满一个月时,谓之“弥月之禧”,一定要搭棚办事,大摆酒筵,请戏班来演出戏曲,以表庆祝。 最常见的堂会是给老年人“做寿”。如富户晚辈给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庆贺生辰。按农村的习惯,给不足六十岁的长辈庆贺生辰,叫作“办生日”,给六十岁以上的长辈庆贺生辰叫做“做寿”,给八十岁的老人庆贺生辰叫做“做大寿”。做寿不同于结婚嫁娶的礼仪,没有那么许多排场,故须以戏曲堂会演出来充实活动内容。 过去,科学不发达,民智未开,农民完全是“靠天吃饭”。凡人力无法抗拒的自然灾害(如旱、涝、冰雹、虫害等),农民们即束手无策,只好求神许愿,一旦灾情好转,转危为安,获得丰收,便认为是神灵“显圣”,于是阖村或几个村,甚至是全乡集资,在大秋之后,请出戏班唱戏,谓之“酬神堂会”。实际上是自娱娱人的庆丰收活动,不过托言于敬神而已。这是封建时代“神道社教”社会所特有的现象。 农村喜庆堂会的形式要比城市简陋得多,富裕人家办堂会请戏班演出,并不一定搭台,一般只是在院子里用农具划上道道,或在所谓台前(即圈画的场地)放一排板凳,这一排板凳不坐人,而是当做戏台的前栏杆,后面隔上三、五尺再放些板凳、椅子等,这就是可以坐人的看台了。如果是给七八十岁的老人做大寿,则在头排座位正中摆一把椅子,作为被祝寿人的专席,无论被祝寿人坐与不坐,别人都不能坐。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农户在喜庆堂会上用的戏班多是游动在农村的小戏班子,有的是本村或邻村的戏班,以河北梆子、评戏为多。这些小戏班略具规模,也是全套锣鼓乐器、道具头,故演员也是化装彩扮,有其固定的戏目,令主家随意点活。请这种小戏班须事先由事人与班方共同商定,首先是工钱如何开付,至于吃什么饭,在农村,不太讲究,只要求主家以一般客饭招待即妥。 正式戏班演出期间,也有些“好事者”来出个风头,如某近家亲戚借唱戏换场之间的空隙上台清唱,唱得好坏都可赢得一片喝彩。当然,这种“演员”没有工钱。这多是近亲们知道他平时会唱两口戏,临时被哄上台去的。 比上述戏班次一等的还有“清唱”戏班,他们有锣鼓家伙、唢呐、胡琴,但没有戏装行头,演出时便装上台,唱某出戏中的一折。这种戏班是从本村或邻村请来的,多数是友情,所以本家只管酒饭,不给工钱,请到谁算谁。请演员时都必须由主家亲自出面去请,这叫“面子”。主人家去演员家邀请时,不论辈分大小,对被请的都须作揖为礼,演员要以揖还礼。请人者必说:“×月×日,请您帮我去热闹一晚上。”被请的演员如无特殊事情,必要回答“一定祝贺”,这叫“给面子”。即使演员有事也要尽可能给这一面,这是交朋友联络乡情的好机会,即便过去两家有过口角,这样一请,双方积怨郁闷全消。按旧时通例,请人须要办事前十天左右,以便让对方把要办的事闪开。俗说:隔三天叫“请”,隔两天叫“叫”,隔一天叫“提溜”。后者是不礼貌的。所以,必须郑重其事地提前以礼相请,不得临时现抓。当年,这可是不可逾越的大礼。 再次的人家办堂会就简单多了,有时只请一位说评书的老艺人,届时让他说几段《三国演义》、《水浒传》、《西厢记》,甚或《七侠五义》等书的片断,也可以填补一下场面。 还有说大鼓书的艺人,这种艺人多是盲人,连弹弦子带说唱就一个人,他可以唱小段,也可以唱成本大套的书,任主人去,点。这种艺人在农村中很多,到处可以请到。主家不必搭人情,不用大招待,不用花大钱,只要招待一顿平常的酒饭,随着给几个钱即妥。所以,农村更多的人家办堂会都采取这种形式,虽然简陋,也算风光一回。 农村的喜庆堂会不论是唱戏、说书、唱大鼓,都没有什么礼仪性的过场,一般只是在开始演出之前先打一通锣鼓,谓之“打闹台”;如果是说大鼓书的,则是弹弦打鼓,但是不唱。开始时一般没有请财神、跳加官之说。主人家在办事这一天照例都请一位在村里有点名望的男士当张罗人,叫做“管事的”,也有的叫“知客”、“知宾”。只要锣鼓一响,这位知客就到各屋通知说“开戏啦”,或者说“演玩艺儿啦!”“请诸亲贵友赏脸赐光吧!”于是各位来宾即到场就坐,当然,主家也不会有什么致词,而是开门见山地上演正式节目。这时,村里的男女老少,尤其是小孩子们都纷纷前来看热闹,主人家必要敬茶欢迎,表示主人家的“人缘好”。 农村办堂会通常都是在主人家正式办事的头天晚上进行,届时,三亲六故,七姑八大姨,包括父辈的、子辈的和孙辈的近亲都来祝贺。过去,农村特讲四世同堂、五世同堂,只要有老父亲在,子辈们就不得提分家的事,不管儿子是多大岁数,也不管孙子、重孙子有多少,都不许分家。假如有老父亲健在要是分了家,让老父亲轮“官马”——这月吃老大,下月吃老二,再下月吃老三,则被人视为儿女没有教养,是对老人的不孝。既然是几世同居,形成个大家庭,遇有红白喜事则更显得隆重、热闹。儿孙们各有各的社会关系,有条件各送老人一场“堂会戏”表示孝心,所以,有的大户人家办喜寿事,在村里能形成一个小庙会。 由于时代的变化,农村现在没有办堂会的了。但有的人家结婚办喜事的头天晚上,还有给亲戚朋友和全村乡亲们演一场电影的,因为现在又有了演电影的专业户。这也许是历史上传统喜庆堂会在乡间遗留下的一点点痕迹。或说是堂会现代化的一种反映吧。 值得一提的是,旧时农村有在办丧事时唱戏,招待前来吊唁亲友的。这多是死了年过七十以上的老人,谓之“老喜丧”。例如:房山区东南召、西南召一带的农民家里死了老人,不是请僧、道诵经拜忏(没地方去请),而是请个小戏班唱台河北梆子。第一出总是《双吊孝》。台上也布置了“灵堂”,点上白蜡,插上灵花,演员披麻戴孝,以高腔、哭腔一唱,声震村外,也倒有办丧事的气氛,来了“白事堂会”。这在北京城里是绝对没有的。据说,现在还有这种遗风,在“接三”晚上放不成焰口,却在村头来一场电影。倒是没什么“封建迷信”性质,形成“新民俗”,这大概也是“移风易俗”的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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