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北京下层小市民给老人办寿,限于经济条件,无非是近亲自发地聚在一起,吃顿炒菜面,热闹热闹而已,根本请不起各种类型的戏曲堂会。但是,没有音响怎么能热闹起来呢?所以也就只好搞个不上谱的等外“堂会”,临时从家门口叫个放话匣子(留声机)的,放上两个小时的唱片响动响动,图个吉庆,权且应个典吧。 当时,北京市面上专门有一种串街走巷放话匣子的,任人叫进院内点放几张唱片进行消遣娱乐。有计时收费的,有计片收费的,价钱便宜,符合当时小市民阶层的消费水平。由于唱片内容庞杂广泛,如广东音乐、流行歌曲、京剧二簧,尤其是曲艺更为丰富多样,诸如单弦牌子曲,时调小曲、梅花大鼓、京韵大鼓、北京琴书、连珠快书、西河大鼓、乐亭大鼓、河南坠子、太平歌词、对口相声……应有尽有。对于用主很有选择的余地,所以,做这种生意的有时被临时请去,搞半天或一晚上的“等外堂会”。而做这种生意的为了适应这一需要也设计出若干套节目方案,供用户选择。 现以给老人办寿(做生日)为例: 第一片胜利公司特请梅花鼓王金万昌老板唱<指日高升》,亦名《百鸟朝凤》。前段通过歌唱景物来寓意“马上封侯”。例: 树上的鸟儿叫的受听,胆大的猿猴来捅马蜂。山背后,窜出一只梅花鹿,蹄跳咆哮亚似欢龙。丹墀下,站定一宰相,头戴着乌纱,身穿着大红。头名就是百鸟朝凤,共合是爵禄封侯指日高升。 后段是将历史上或古典文学著作中传说的人物典故连唱起来,成为“层层见喜”。最后祝愿听众“官上加官,代代恩荣”。 第二片胜利公司特请鼓界明星王凤友唱京韵大鼓百山图。此段结合历史故事和民间传说,唱出了我国各地名山景致和名胜古迹,共唱出一百座名山。最后落在“我唱得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此是旧时寿庆堂会上常用的吉祥段子。 第三片胜利公司特请滑稽大王王兆膦唱太平歌词<小上寿》。这个小段是个滑稽幽默的作品,多是相声演员演唱。这个段子的主题并不是向寿星佬或寿星婆儿(被祝寿人)祝愿“福寿绵长”,而纯粹是拿当年的“乡下佬”逗个闷子,但并无恶意。例:那一轮明月照松林,有一母生下三个-k衩裙。大姑娘嫁了一个文秀士,二姑娘许配一个武举人,就属三姑娘命运苦,嫁了一个窝窝囊囊的种田人,这一天老员外寿诞之日,他们夫妻六人都来庆贺生辰,大姑娘买的寿桃还有寿面,二姑娘把烧黄二酒称了几斤,三姑爷本是个庄稼汉,他把那饽饽千儿端了六盆。老员外酒筵前忙讲话,叫一声三位女婿要你们听真,今天饮酒非同别日,说上一个酒令儿饮杯巡。人字起来人字落,合辙押韵两头人。大姑爷回答说我能对:‘人能立者,立者能人。’二姑爷I!ii答说我也能对:‘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三姑爷本是个庄稼汉,急得他瞪着眼睛又把脖子伸,大姑爷一见抿着嘴乐,乐得一位二姑娘捂着嘴唇。三姑娘在人前挂不住,她蔫蔫地把手腕伸,在三姑爷腿上拧了一把,三姑爷就说:‘人要不柠你,你倒拧人。’ 类似这样的节目还有对口相声《小上寿》(百代公司片子)是拿寿星佬、寿星婆儿(被祝寿人)取乐子、开玩笑。既然是滑稽幽默小品,就不会是郑重其事地板起面孔唱颂歌,即使是庸俗—些,也无伤大雅。人们包括被祝寿人对此并无计较,只图一笑。例: 逗哏的(以下简称“逗”):大姑奶奶来了,送了一对鹅。还有祝词:一边一只鹅,炕上坐着有寿的婆,今天吃了长寿面,福寿三多! 二姑奶奶来了,送了一对鸭,也有祝词:一边一只鸭,炕上坐着有寿的妈,今天吃了长寿面,富贵荣华! 三姑奶奶也来了,送了一对鸡,也有祝词:炕上坐着闰婆媳,今天吃了长寿面,寿活七十七!老太太说:“谢谢您哪啊!” 捧哏的(以下简称“捧”):甭谢啦,这个不值当一谢! 逗:你媳妇亲自下厨房给你妈打了一锅油葫芦…一 捧:干脆给我妈逮两蛐蛐儿多好哇?!…… 逗:你媳妇把寿面往锅里一煮。不小心掉在小脚上一条,你媳妇可真是有股帅劲儿,把小脚一挑,把面条就挑到锅里啦! 捧:那多脏啊? 逗:脏什么,这叫金钩钓鱼。 逗:你媳妇正在做饭,就听上房可乱了营啦!原来是你们孩子把老太太的念殊拆散,用蒂笤苗儿穿成大糖葫芦“卖”哪!后来又把老太太的烟袋撅成两截啦!这回老太太可火啦,啪,啪给了孩子两巴掌,你媳妇一看可不干啦! 捧:骂起来了吧? 逗:哪儿呀,唱起来了。唱的跟《打骨牌》一个调儿:正在呀,厨房嗳,做菜来呀咳,忽听得上房吵起来,原来是老太太呀咳! 叫一声,老太太,慢动手呀咳,小孩子没知识想不开,老太太不明白呀咳,嗳咳嗳咳哟,嗳咳嗳咳哟,老太太不明白呀咳! 老太太一听更火啦!捧:骂起来了吧? 逗:哪儿呀!也唱起来听。跟铁板大鼓一味儿: 一听要言来呀,气死了咱,儿媳妇说话简直是太野蛮,孩折了我的烟袋还说我不对,撅折了我的烟袋呀,拿什么抽烟,咳嗳咳嗳咳嗳嗳嗳嗳嗳…… 捧:行!行啦,您别扭啦! 以上三篇或四篇等于大型戏曲堂会的“帽儿戏”,然后可以请本家寿星佬、寿星婆儿或来宾随意点拨,什么乔清秀的河南坠子《湘子上寿》(百代公司),刘宝全的京韵大鼓《大西厢》(百代公司),王佩臣的乐亭大鼓《独占花魁》(百代公司),王凤友的铁板大鼓《五家坡》(胜利公司)。如果嫌大鼓、单弦太枯燥,还可以点段口技,甚至《洋人大笑》。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还有人在自己的寿诞之日,不放祝寿的吉祥戏曲,反倒大放佛、道两教的经忏。先放几段喇嘛的西番乐,再依次放段道经、尼(尼姑)经、禅(和尚)经,最后放上一片《瑜伽焰口》的片断——“百代公司特请阔天大法师放吉祥焰口”。无非是正清法师续进《瑜伽焰口》中的《叹七星》一段:一天到了鬼门关;二天到了滑油山;三天到了望乡台,望见家乡不能回来…… 有人说,这种人有种怪癖,其实,这多是一些信佛、信道的人,于风烛残年精神无所寄托,想看看自己的后事,来个变相的“预修亡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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