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有》横空出世 “唐朝”“黑豹”灿然登台 “魔岩三杰”各领风骚 盛世高歌寒流出现 纵情曲折 摇滚“长征”路
2008年1月5日,作为中国最有影响力的歌手、中国摇滚乐“教父”、80年代的英雄——崔健,22年后重回工体举办个唱,只 是个唱的名字由“阳光下的梦”变成了“时代的晚上”,但这一次没能再现当年的狂热。在摇滚乐已经越来越边缘化的今天,我们到底对那个年代还了解多少,对属于那个年代的东西——摇滚,还了解多少呢……
崔健对八十年代的人来说,代表着青春、激情与撒野
▲“唐朝”乐队,左起赵年、丁武、老五、张炬
事件回放 《一无所有》让中国人有了自己的摇滚乐 1986年5月10日是个标志性的日子。在北京工人体育馆内,崔健上场了。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军便服,挽着裤脚,斜背着把破吉他,那身装束像个农民。他就这样两个裤腿一高一低地蹦上了舞台,皱着眉头,放肆地嚎吼起来:“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刹那间人们惊呆了,全场静悄悄,令人震撼的声音从舞台深处刀子般插入了听者的耳朵。那种感觉如同突然受到某种刺激,连汗毛孔都一下张开了。结束时,全场沸腾,大家挥舞着双手,尖叫、呼号、笑声、吼叫声交织在一起。在热烈的欢呼和掌声中,中国第一位摇滚歌星、摇滚乐的教父诞生了。 崔健的《一无所有》,第一次把摇滚带给了中国人。崔健的出现,要比他的存在重要得多,他是中国摇滚的开端,也使当时思想苦闷、彷徨的中国青年,找到了一副痛快淋漓的药剂,那就是——摇滚乐。 当时的媒体对崔健铺天盖地地报道,崔健的发型、吉他、穿着,甚至于眼上蒙着的红布都成了流行,这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模仿,而且成为一种象征。青年追星,逐渐成为典型的都市文化,显然这些都是和这场演唱会密不可分的。 摇滚初现 港台音带滞销 摇滚乐登上舞台 上世纪80年代,意识形态方面逐渐放开,流行音乐开始摇摇摆摆地登上了历史舞台。80年代初,邓丽君成为中国流行音乐的启蒙者,“三洋”录音机、喇叭裤几乎成为一个时代的烙印。人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接受不同的生活方式,并开始把音乐作为精神的寄托。 经过数年港台音乐的冲击、输入,内地音像市场初步形成,内地自主创作作品成了一个客观需要。1984年至1985年间,音带市场上已出现了港台音带大批滞销的状况。而在广州、北京,一批青年词曲作家已悄然聚集。 1986年是世界和平年,受港台《明天会更好》大型演唱会的启发,内地的音乐工作者计划筹办首届百名歌星演唱会。崔健正是在郭峰名为《让世界充满爱》的百名歌星演唱会中横空出世的。在这场演唱会中郭峰本人担任组织者,兼任《让世界充满爱》的作曲、制作、指挥及键盘演奏,这次演唱会的录音带发行量突破300万盘。但郭峰并不是这场演唱会中最有意义、最令人称道的人物,让人印象最深的是崔健和他的《一无所有》。 其实,早在1979年,中国第一支摇滚乐队——“万里马王”乐队就成立了。乐队以翻唱为主,在高校范围内演出,中央人民广播电 台国际部曾录制其专场向海外介绍。其中马晓艺等人还成了京城摇滚圈的实力人物。而崔健在1984年就与刘元、杨乐强、周晓明、文博、安邵华、李秀立成立了“七合板”乐队。同年“不倒翁”乐队也成立了,成员有臧天朔、丁武、王迪等,这些人都成为后来摇滚圈内的知名人物。而且1985年11月,崔健发行了《浪子归》,这是张依稀有摇滚气息可寻的早期流行乐唱片。 这个年代的摇滚乐已经蓄势待发,而1986年的崔健,成为中国摇滚事业的一副催化剂。在他的引导下,相当一批正处于青春困惑期、对社会持有批判眼光的青年人也投身摇滚,开始尝试着用摇滚特有的鼓点与节奏阐述自己的存在。 摇滚普及 关灯开窗听摇滚 招来警察做调查 上世纪90年代,整个中国摇滚界呈现出一片繁荣景象,崔健再也不是孑然独立地站在舞台上。有人做过统计,除了许多高水平的乐队,民间乐队数量也非常多,仅北京一地就有上千支。1994年至1997年,与摇滚相关的专辑出了不下50张。 这个时期涌现的很多摇滚乐队是至今为止最经典的。唐朝乐队,参加过“1990现代音乐会”等大型演出,1992年12月出版专辑《梦回唐朝》,首发10万,被抢购一空。唐朝乐队用重金属的鼓点吟咏对历史的缅怀,词曲间透露出浓厚的盛唐气息,在当时中国摇滚界独树一帜。 黑豹乐队,在生活里探求理想的价值、书写爱情的失落、让摇滚在中国更加平民化,黑豹是将这三者结合得比较出色的乐队。凭《无地自容》等歌曲,走着流行摇滚的路子,他们迅速红遍香港与内地。 张楚、窦唯、何勇被人们称为“魔岩三杰”,而窦唯成了当时中国摇滚的领军人物。1993年,应德国柏林世界文化中心邀请,崔健、“ADO”、臧天朔与“1989”、“唐朝”、“眼镜蛇”和王勇赴柏林参加“93中国文化节”的演出活动。4月,全美MTV音乐奖提名揭晓,唐朝乐队以《梦回唐朝》获亚洲最佳MTV提名。 摇滚乐作为一种青年文化,带着很强的冲击力,首先在校园中普及开来。没有自习的晚间,学生们把自己关在宿舍中,关了灯,打开窗户听唐朝、超载等,结果被宿管上来教育多次,校外居民甚至报警,还招来警察做调查。 伴随着卡带和盒式录音机的流行,大街小巷充斥着摇滚乐的声音,很多人到现在还珍藏着其中的一些卡带。摇滚乐在很大程度上也影响了流行音乐,备受小资推崇的香港音乐制作人林夕,早年就是摇滚青年。 摇滚乐普及到了社会的各个阶层,由此也产生了摇滚城市一说,中国的摇滚乐手都聚集在几个大城市,如北京、西安等。 摇滚黄金时代 《摇滚北京》成学校没收最多的书 随之而来的关于摇滚乐的刊物、活动、新闻比比皆是,摇滚的时代来临了。1992年5月,《世界摇滚乐大观》由黄燎原、韩一夫编写出版,这是一本较系统介绍欧美摇滚乐与流行乐的书籍,在各种资讯严重匮乏的90年代初,狂热的乐迷人手一册。 1993年3月26日,迎合大众口味的摇滚刊物《摇滚北京》举行首发式,杂志出来的当天就很快脱销,有些学校没收最多的书竟然成了《摇滚北京》。如今,北京的各个报摊、电话亭仍然有摇滚杂志的一席之地。 同年,由《中国社会报》等牵头的“十大乐队”评选活动,遭到了摇滚界的抵制,但也反映了摇滚的火热。有人趁着这种火热在北京开了第一家摇滚服饰店,而如今在东单、西单街头的小店已经比比皆是,华威6层的摇滚服饰店也成了一道风景线。 同年3月,迷笛摇滚学校在一个真实存在的小村庄树村诞生了,报名人数出乎人们想象,达到了上百人,这是中国内地第一所摇滚学校。开学典礼上,崔健、何勇、“唐朝”、“黑豹”应邀出席并讲话。来自全国各地的有志青年将其视为在北京发展的第一站。树村的西北方向是东北旺,那里也是一个已经成型的音乐村。再加上西三旗、黄土甸,从现象上看,这里已经形成了一个以树村为中心的特殊音乐群落。 一批对摇滚进行多面阐释和推广的电台DJ也成了大家热捧的人。其间,北京音乐台开播“摇滚杂志”节目,给那个年代的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很多人都是通过它最早听到唐朝的《梦回唐朝》、《太阳》,这比唐朝首张专辑出版早了大约半年。节目中不少专题是推介大陆摇滚乐的,像张楚、超载、鲍家街43号等都露过头。正因为如此,当时有很多人在街头小巷,抱着一个收音机匣子,自得其乐地摇滚着。 1996年12月,北京“忙蜂”酒吧开业,一大批新乐队被收容,从此开始了北京摇滚与酒吧之间的情缘。直到今天,很多乐队仍然活跃在酒吧中,成为酒吧文化的一个特点。也是这一年,女歌手田震推出复出后首张专辑《野花》,王菲发行新作《浮躁》。
摇滚变调 “毒瘾”频频曝光 摇滚圈边缘化 北京摇滚的辉煌离不开若干具有先锋精神的唱片公司,他们大都具有海外背景。最早被海外注意到的当然是崔健,他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曾被以《一无所有》命名引进到港台地区,成为内地歌手在港台地区销量最大的一张唱片。 之后,不少港台公司于1988年前后来到北京,开始在北京第一代摇滚乐手中积极挖宝。正是香港人陈健添,把黑豹乐队送上了香港排行榜的冠军宝座。 在关于90年代摇滚黄金期的论坛中可以看到这样的留言:“难忘……那骑在三楼教室的窗户上大唱黑豹的我”、“(BEYOND的歌)一直放在硬盘里,不时翻出来看看,没听,我害怕听到其中唱到自己喜欢,但早已不在身边的女孩的脸和自己的理想抱负,确切地说,我害怕热泪盈眶。”这样特定的幸福属于70年代出生的人,那时候摇滚是如此POP,他们不需要比别人愤怒,不需要比别人另类,不需要比别人艺术,就可以享受到“我们的歌”所带来的启蒙。 但也正是这个阶段,中国摇滚和大众合谋界定了摇滚的边缘形象。很多的人都认为摇滚乐无拘无束的表演形式,助长了青少年的逆反心理,对成长起到了误导作用。再加上,从零点乐队到歌手谢东,音乐圈内的“毒瘾”问题频频曝光,有关圈内涉毒成风的猜测甚嚣尘上,这些都把摇滚圈的边缘化加深。 “任何一夜长成庞然大物的文化现象,都是一种文化恐怖主义。”摇滚20年演唱活动的发起人江小鱼如是说。江小鱼认为恰恰是 90年代初的好高骛远耽误了摇滚乐的自然发展。 摇滚末路 中国摇滚死了的呐喊 上世纪90年代末至本世纪初,在摇滚乐中继续摸索的乐手们,包括崔健在内,谁也没有预料到随后而来的寒流。大众不再像刚刚结识摇滚时那般盲从和狂热,一部分人开始用理性的视觉面对呐喊与批判。虽然仍有新人在摇滚的旗帜下唱红,但却是因为他们的流行而非摇滚,相当一部分摇滚乐队开始转入地下。 1999年11月14日,“不插电”接到城管局拆迁的通知,在演出了最后一场后终止了摇滚的使命。当时有很多的摇滚青年泪洒现场。 2000年4月22日,大连举办首届环保乐舞节,地点在金沙滩露天,但因故中途夭折。 2006年,崔健们几乎用了一整年时间来做拯救摇滚的工作。各种名字的摇滚节从内蒙古大草原转移到深圳,在全国兜了一大圈,但观众依然提不起兴趣。窦唯的演唱会上有人睡着是一个信号,甚至是给摇滚乐人的一次警钟:摇滚精神是否已经远离了摇滚,远离了大众? 2008年崔健的工体个唱,也象征着一个年代泛黄的记忆,经过那个年代的人,在重温着自己的90年代,重温着摇滚梦。崔健自己也谈道:“我有很多90年代的歌迷。”这其中也洋溢着哀伤。而大多数的听众,只是在简单地听热闹。 如今,外资和中资的唱片公司对于摇滚乐的投入都异常谨慎。曾经造就“魔岩三杰”的魔岩文化在摇滚上赔了不少钱,这样的历史让人很难再度鼓起勇气。况且,没有几个能够和崔健一起搭台唱戏、旗鼓相当的角色。 乐队转入地下,有的甚至举手投降。有人开始愤怒地喊出“中国摇滚死了”!摇滚专辑逐渐淡出音像店的货架,摇滚的歌手几近穷困潦倒,摇滚节的观众越来越稀少。 摇滚背后 渐行渐远的摇滚年代 摇滚乐在今天似乎不再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字眼,它淹没在或融汇到了流行音乐、通俗音乐中。人们甚至不愿意弄清,什么是真正的摇滚。那种对摇滚精神的追索已成为多余。如果撇开主流意识形态的排斥,这至少也表明,随着工业文化的成熟,产生这一新型文化形态的原始热情已逐步消退。 崔健前些日子接受采访时说:“让摇滚像打麻将一样自然!”任何一种持续的关注其实并不健康,如果摇滚能像某种生活习惯一样融入我们的生活,那才是真正的摇滚。看来真正的摇滚,离我们还有多远,需要我们拭目以待了。 而作为第一代的摇滚人,崔健对摇滚的未来也不曾放弃过,在接受媒体采访,回答“如今摇滚的声音越来越小,是不是摇滚正在消失”这个问题时,他说:“不能这么说,这么说可能会犯很愚蠢的错误。西方喊摇滚过时喊了很多年,至今摇滚也没过时。今天说摇滚作品退步了,本身是一种肤浅的表现,因为说这种话的人没有真正关注摇滚,没有看到青年摇滚人的努力,而只是看媒体上的炒作和宣传,肤浅地去看待今天摇滚的发展。” 但无论如何,那个年代的摇滚乐正在渐行渐远。周国平曾说,摇滚在中国从来没有兴旺过,在可见的将来也不会兴旺。崔健音乐的红火,得益于他的作品的内涵与时代氛围的幸运结合,与摇滚的红火是两回事。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不太可能再有这种幸运的结合了。下一次在何时出现,以什么方式出现,无人能够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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