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我到了北京市运输公司马公庄汽车场当了装卸工,马公庄汽车场就是现在赵公口长途客运站前身。当时这个车场有货运汽车170余部,分为三个车队,其中第二车队60部都是日本丰田牌货运卡车。这些本来烧汽油的车,已经全都改成了用煤做燃料。因为全都烧煤,随时到处可见到明火,不能和其他烧汽油的车辆混合停放,所以第二车队的停车场设在现在赵公口客运站北门斜对过儿的路北,大约占地26亩,炉渣铺地,十几间低矮的平房,三间存煤和劈柴、木炭的大棚,便是这个车队的全部家当。临街一面只用铁丝网围着,便算是院墙了。 车上背着“小锅炉” 这车是右侧方向盘,司机座位在右侧,助手在左侧。燃煤车的改装是在助手座位的后方,即车货厢的前左方挖掉约50厘米见方的车槽底,将一个约45厘米直径、1.6米高的煤气反应炉以铁架子固定好。反应炉就像前些年各单位烧煤的那种普通茶炉,只是比茶炉细高。反应炉下部有两个炉门,炉门与炉门之间可插活动的炉箅子,下面炉门的一侧有一根直径5厘米的管子,管子的另一头连接着一台微型手摇鼓风机。炉的顶端有一个可以打开的炉盖,盖旁有一根直径5厘米的铁管,由上向下顺着炉体拐弯直到车的大梁,顺着车大梁向后、向左、再向前绕车多半圈直达发动机的化油器。当中要经过两个过滤箱,一个箱里填满了废火柴棍,另一个箱里塞满了棕片。 为了防止高温将反应炉炉体烧坏,在反应炉的内壁用青灰掺耐火砂加水和成的耐火泥搪上厚厚的一层,表面抹平。 烧的煤很有讲究,必须是山西产的口泉煤和阳泉煤。口泉煤要砸成比核桃大点的块,阳泉煤则要砸成比大枣小一点的块,筛去煤末。 开车讲究找窍门 给这种烧煤的汽车当助手十分辛苦,又脏又累,工作时间又长。我一般每天早6点之前准时到车队,立即开始紧张的“扒炉”。 “扒炉”就是把夜班收车后的煤气反应炉里面的残煤扒出来,重新添上一炉新的煤炭,为早7点出的白班车准备好一天的燃料。“扒炉”比较容易,没有什么技术要求,只要把炉箅子抽出来,把残煤用大火钩子钩下来,再用铁锨铲到一旁,但通红的残煤烤在脸上火辣辣地疼。残煤掏净后,以适量的水浇在残煤上,以备冷却后从里面筛选出来未烧尽的煤核,便于二次利用,为的是节约用煤。 “添炉”要求就比较严格了,先将一团废油棉丝放在炉箅子上,劈柴和木炭当然要码放在炉底层, 劈柴在下,木炭在上,而后开始往炉里添煤。先是一层口泉煤,大约30厘米厚,再添一层阳泉煤,这样交替着往里添,两种煤的比例是2.5比1。添煤时要特别注意,既不能一边薄一边厚,更不能同一种煤添得太厚。一般要将煤添到距炉顶20厘米为止。煤是由反应炉顶端的炉口处添入炉内的,炉口较小,每辆车都配备一个喇叭形的铁漏斗,把漏斗放在炉口上,添起煤来就容易多了。 反应炉里最下面是浸满废机油的油棉丝,一根火柴就能把火点着,只要油棉丝一着,把下面的两个炉门都关严,用手摇鼓风机往炉子下面扇风。鼓风机是铸铁的,摇起来哗啦哗啦地响。风很大,火借风势,约七八分钟,劈柴烧光了,木炭也引燃了口泉煤,炉顶冒着半透明的青烟。我爬上车厢,用一根约1.8米长、拇指粗的通条由炉顶直扎到炉底。划上一根火柴,往炉口一点,嗵的一声,青烟变成了红蓝相间的火苗,蹿过炉顶一米多高,这时立即抓起一块用废内胎剪成 的双层盖垫,快速盖在炉口上,那火立时就熄灭了。再盖上炉盖,扣上扣绊,用力拧紧。跳下车来,摇两下鼓风机,把下面的炉门打开一点缝儿,跑到车头右侧掀开机器盖子,此时就会闻到一股从化油器里冒出来的“瓦斯”味。调整一下化油器风门,站在车头前,插好摇车的摇把,双手握紧,运足一口气,尽全身之力,顺时针方向狠劲一摇,如果机器电路无障碍,那车便立时发出欢快的轰鸣。 这车只要一发动就不能熄火,就是停车等待装卸货物,或司机和助手去吃饭也不能熄火。发动机由发动至少要着上9个小时,即这炉煤至少要满足一个车班的煤气供应量,即使停车,发动机也要处于高怠速的情况下运转。因为只有发动机通过管道不断地抽取并消耗煤气,反应炉才能从下面炉门的缝儿处不断地得到空气的补充,炉内的煤炭才能正常地燃烧,继续不断地产生煤气提供给发动机。 这燃煤车的怠速不能像汽油车那样慢,倒有点像柴油车的怠速。有时停车时间稍长一点,司机或助手都会把油门踏板适当地压低,以加快怠速运转,否则,怠速长时间过慢会造成反应炉煤气发生量小,供气不足而自动熄火,再次发动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因为不能熄火,发动机每昼夜至少要着18个小时以上,所以机油的消耗量也是非常大的,平均两天就得1公斤机油。 汽车来当火车使 在那运力和燃油都严重短缺的年代,汽车曾经列车化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解放牌汽车带二部8吨拖车外加一部3吨拖车是极平常的。这60吨烧煤的丰田车也不示弱,都加上了一部3吨拖车。 这汽车设计载重吨位是2.5吨,可我们又把其载重吨位重新申请核定为3吨,本身就给这车加上了半吨,现在再给它加上一部3吨拖车,使这车的实载变成了6吨,也算是让没燃料给逼的吧! 这样一来,这60部上世纪三十年代后期以及四十年代初期出厂的丰田牌汽车可就遭了罪了,空车平路还能跑40来公里时速。重车可就得使吃奶的劲了。您想啊,2.5吨的车拉上6吨货,就凭反应炉里的自产煤气,平平坦坦的沥青路面,还能凑合跑,也就20来公里时速,要是赶上上坡路,这车哼哼出那声可就都岔了音儿了。 那时马路上人少车稀,而且这车都跑短途运输,司机一般都知道哪儿有坡。重车上坡时都提前加速往上冲。三挡换二挡,二挡上不去用一挡往上拱,一般都能冲上去。怕就怕扒炉时煤没添好,产生的煤气到时候不跟劲;这时就看助手的啦,司机一换二挡,就能听出煤气够不够用,知道煤气供不上了,甭管车速多快,打开驾驶室门就得跳下车来, 随着车速一面向前跑,一面在炉旁摘下一个火钩子,打开炉门,把火钩子伸进炉内向上猛钩几下就能钩出红红的煤渣来,挂好火钩子,顺手在驾驶室与车厢之间挂着的一个小水桶里拿出一个用铁板做的长把小水碗,舀多半碗水,往炉门里斜上方泼去,这一泼的同时,嘴里还得大喊一声“走!”意思是知会司机一声,可以加大油门了。水泼到炉门里的红煤渣上,水蒸气顺着炉里往上蹿,推着炉里以及管道里的煤气进入汽化器,这车自然就爆发出强劲的动力。待车爬上坡后,将车停下,加大油门,此时水气加着煤气一起进入发动机,排气管会发出啪啪的声响,过一会儿便会自然消失,听到发动机声音正常后,就可以继续行驶了。 如果水也泼了,车仍然没有爬上坡来,就不能再泼水了,这水一般只能用一次,车爬到半截爬不动了,只好停车。助手顺手在车厢里拿出一块20来厘米高、三角形、带把儿的掩木来,往机车后轮胎后下方一塞,就是给车打上掩儿了好停稳。那几年拖车都没有刹车,车停稳后,加大油门轰车,什么时候感觉到炉里的燃气供应正常了,什么时候再开始挂一挡往上拱。这时助手哈腰,手持掩木,随时准备给车打掩儿,有时煤气炉煤气发生量小,用一挡拱一下,车就要熄火,掩木随着车往前拱也跟着往前挪。每挪一下掩木助手都要吆喝一声“走!”也是知会司机的意思,直到爬上坡顶为止。 那时前门交通队的交通民警对我们这车给予了相当大的照顾,特别是在永定门路口值勤的民警,只要见到路口南面由南向北行驶的“烟炮”都及时放行,从没有让“烟炮”车等过灯。因为这段路是一段慢坡路,且由南向北行驶的车百分之九十是重车,车走到这里,不换二挡是绝对上不了坡的,遇到路面有情况,稍一刹车,就得用一挡往上拱,再不行就把泼水和掩木的招数都使上,就是这样也免不了在红绿灯下“扒炉”。那年月可真没少给交通民警添麻烦。 别看这车身背反应炉,但就凭着“泼水”、“打掩”、带吆喝的精神,昼夜双班,车歇人不歇,一年完成了130余万吨的运输任务,包括崇文全区,宣武区、丰台部分机关、学校、医院、饭店、居民小区及各单位的煤炭运输任务,上述地区100多家粮店、数十万人的粮食供应任务。它由粮库运到各粮食加工厂的粮食,可是北京170余万人的定量口粮。另外,它还担负着大部分永定门火车站货场货物的运输。 今天,借晚报翻出这段历史,是希望人们在回忆那段燃料严重短缺时,别忘了还有一个功不可没的功臣——烧煤的汽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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