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怀绝技的老北京们

    北京城一天天儿变着，城门楼子没了胡同少了，所幸生活在这儿的口音没变，老北京的风骨还在。记者走访了这样几位北京老爷子，在许多人吃着麦当劳，见天儿泡咖啡馆的同时，他们还沉醉在老情趣里。张老爷子每天还是坚持下午三点到修笔铺营业两小时，雷打不动地守着北京最后一家修笔店。

最后一家修笔店

    东四南大街102号，国家新闻出版总署正对面，有一家门脸儿很小的“广义修笔店”。据说这是全北京目前唯一仅存的钢笔修理店。

    店里只有一个老人，名叫张广义，今年79岁，修了六十年钢笔。问张师傅怎么不带个学徒请个助手，老人说：“就我这收入还请助手？也就能维持我的基本生活。以前还有一个徒弟呢，后来走了。”那提高收费标准行不行？“不行。”老人答得斩钉截铁：“我们的宗旨就是方便群众，不能因为这是老手艺了以后没人修了就高收费，那不是我的想法。”这话不假，要是图钱多，这个铺子转租出去的租金也比张师傅现在的收人高。小铺子定在每天下午三点至五点开门，张师傅解释说：“以前是社会活动多，下午经常开会，怕顾客来了没开门，于是就干脆定在下午这两个小时营业。现在会议比过去少了，可是人也老了，身休不行了。”过去经常开会，因为张师傅是北京市人大代表和区政府常委。

    他的小店简直就是一私人历史博物馆，屋里的物件儿部很有年头。先说墙上贴的，有张师傅拿得各种奖状，还有像剧作家吴祖光、文物鉴赏收藏家王世襄、书法家雁翎怀德、张原等名人的墨宝。有顾客给送来的“拾金不昧”大锦旗，还有一个9岁小朋友送给张爷爷的钢笔伟法。冉说屋里摆的，“永久”28自行车已经骑了二十年，SONY收音机也听了十几年，角落里的老式录音机早已听坏，里面还插着一盘《威尼斯商人》的磁带。

    但这些都不如张师博白己研制的那套修笔机器更古董，已经陪伴了他六十年。转笔杆儿的机器是六十年前张师傅从上海钢笔厂买来的，因为他是全手工修笔，不需要机器转得很快，所以就拆了电动装置配了一个脚踩的动力设备。磨笔尖儿的机器，是张帅傅自己找的小马达改装的。还有一个核心技术设备，专门用来“点笔尖儿”的。这是张师傅的绝活儿，也是修钢笔的全套技术中最难掌握的：把一个比圆珠笔的小珠更小的钢珠焊在笔尖的顶端，再在钢珠上开出一条小缝，作成钢笔尖儿。可惜张师傅早就老花眼了，这手艺只能眼睁睁地失传了。

    还有一个比老人觉得特别遗憾的事儿，许多老钢笔尤其是上世纪40年代产的配件儿，如今都已经找不到了。“好多修理不完全靠手工，还要靠零件儿，没零件儿怎么给人解决昵？挺遗憾的，只能力所能及。”老人爱笔，自己曾经收藏了许多40年代的古董钢笔。80年代有一阵儿，修笔的人特别多，很多口顾客都拿着老钢笔来修，因为配不上零件儿，张师傅就把自己的笔收藏拿出来，给这个配一笔帽儿，给那个配一笔杆儿，全部收藏就这样没了。“有时候我也觉得挺可惜的，有点心疼。但是说可惜也不可惜，因为我给顾客解决了问题啊．人家顾客进来都说，老张帮帮忙，我肯定尽量能给配就配上了。”

    帮人解决问题，这是张师傅从这份工作中得到的最大乐趣。张师傅的很多老顾客都已经八九十岁，一家四代都上张师傅这儿来修钢笔。他们经常跟张师傅说的话是，老张啊你要争取多修几年钢笔啊，要不我们以后想修钢笔都没地儿了。张师傅自己也舍不得退休，“人都有时间限制，这个没办法。可我这个人今天不想明天的事儿，只要今天还能来修一天钢笔，我就感到偷快。”工作能够带来满足感和快乐，是老人养生保健的头条心得：“保持心态开朗，身体就好。”

    心里想着张师傅其人其事应该有点儿传奇，但实际上张师傅的生活很平淡很规律，每天晚上十点睡觉早上六点起床，每天早晨都要步行两个小时，陪老伴儿逛逛商场去趟公园。他的时间表就像每犬俩小时修笔时间一样，就像他身体还好的时候每年教师节和建军节都去义务给老师、军人修钢笔一样，雷打不动。张师傅以前每年都去给国旗班的战士们修钢笔，他发现战士比老师用钢笔更多，“因为他们很少用电脑，而且经常要给家里写信”，他现在还时常惦记起国旗班的那些孩子们。

    回到家里，张师傅喜次和小孙女儿打羽毛球，家人劝他这把年纪就不要跟年轻人拼活力了，可老人越打越上瘾还不甘示弱起来。张师傅爱听京戏，少说也有五十年戏龄。爱看话剧，什么《茶馆》、《雷雨》、《骆驼祥子》都非常熟悉。但张师傅如今很少进戏院了：“现在的票价对我的收入来说定得太高了，在家看看电视过把戏瘾就行了。”

    临走时张师傅从仓库里取出两支“英雄”钢笔要送给我们，问多少钱他也不说，只说“说出来会吓你一跳”。不收饯怎么行呢？我说我感觉自己好像在打劫。老人仍要坚持：“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你看看这一屋子的东西，你能说它们属于我吗，我只是暂时保管它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