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阴天儿

  周末下了两天连阴雨，好友老杨刚买了辆车，约我全家人一起去公园雨中踏青赏花。我看着雨越下越大的天气，想到老杨还是个开车的新手，劝他：“算了吧，还是各自在家过阴天儿吧！”站在一旁的女儿不解地问我：“什么叫‘过阴天儿’啊？”

  其实，“过阴天儿”是一句北京老话，指的就是阴天下雨不能外出干事，在家寻事的解闷消遣，用现如今时髦的话就是“消闲”之意。

  “过阴天儿”，大人们可以聚在一起打牌、下棋；孩子们则可以三五结伴在某家做游戏。

  “过阴天儿”更主要的内容则是——吃。

  老舍先生的《正红旗下》有云：“在过阴天儿的时候，可以定买金四把的头号大羊肚子或烧羊脖子。”“金四把”，回民称金四爷，他的羊肚子、羊脖子，只有在阴天下雨时候才卖。“过阴天儿”的主儿，此时可以大快朵颐，实在是一桩乐事。

  在下幼年时，有两种由小贩沿街叫卖的吃食都是为人们“过阴天儿”准备的。一是牛筋儿豌豆，二是铁蚕豆。

  牛筋儿豌豆是取不经过水发的干豌豆，直接放上盐及五香调料煮成的。因颜色似牛筋儿，嚼在嘴里又像牛筋儿一般筋道耐嚼，故称为“牛筋儿豌豆”。卖牛筋儿豌豆的多为老人或十来岁的小孩子，他们头顶破草帽，身上或披块雨布或穿件厚布衫，冒着时大时小的雨水，走街串巷挎篮叫卖。此时，由于小孩子都呆在家中闷得慌，哭着喊着要往外跑，大人们花不了几个钱买上一碗牛筋儿豌豆，为的就是哄孩子，让他们老老实实坐在屋里慢慢吃着，以消磨那令小孩子实在难耐的“阴天儿”。

  相比之下，铁蚕豆比牛筋儿豌豆更廉价，更禁吃。当时，铁蚕豆又分两种：一种是铁皮铁蚕豆，是用蚕豆直接放入沙土中炒制而成的，由于质地坚硬嚼起来很费力，牙口不好及老人们大都不吃这种铁蚕豆；另一种是酥皮铁蚕豆（又叫崩豆），是经过短时间水发一下，然后放入沙土中用微火慢慢炒制而成的，因在炒的过程中豆皮不断崩裂，内中豆子也逐渐涨裂，吃起来酥脆了许多，故更受人们欢迎。

  铁蚕豆不仅禁吃，还很禁玩。

  记得我们姐弟四人童年最高兴的日子，就是在放暑假的日子里赶上阴连雨天了。当时妈妈在街道工作，整日里忙，几乎没有空闲时间陪我们。只有连阴雨天，她才有可能在家里呆会子。记得每逢这个时候，妈妈常会花上三五分钱为我们买来一衣兜的铁蚕豆，我们围在桌子边，一边吃着，一边与妈妈一起玩起“弹豆儿”的游戏。此情此景虽已过去五十多年了，但至今尚记得玩“弹豆子”时的童谣：“出出——出大把——不出一个——就出俩！”

  细想想，早年普通百姓的“过阴天儿”，大概也出于无奈。那时候大多数人都是打零工的，如拉洋车的、做小买卖。这些工作哪有什么定期的假日，干一天活挣一天钱。若是赶上连阴天，外出打工不便，雇人的主儿也少，只好呆在家里放松一下，再加上平日里难得吃上顿好点的饭食，正好趁着雨天改善一下。其实一般人家充其量不过是包顿饺子、烙顿馅饼，或炒两个酒菜打上一壶酒而已。真要是总是不见天放晴，人们可又要为一家大小的饭辙着急了。所以当时北京人中有一个习俗：赶上阴雨不断的天气，老妈妈们往往要用纸剪出几个相连的，梳着两个抓髻、手持簸箕和笤帚的小女孩，谓之“扫晴娘”，把这些剪纸用线挂在院子当中，企盼天尽快放晴，此举又谓之“扫天晴”。邻居张大妈最善此举，只是自我记事起只觉得老人这么做很好玩很有趣，至于是否灵验从未在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