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旧日北京的“老虎房”

2002-12-1 11:00| 发布者: 谭乃秦

    说起“老虎房”，现在的人们可能会联想起动物园的老虎馆，可我讲的“老虎房”却是旧时北京人对一些“豆腐渣”住宅房的戏称。如今这个名词已经随着岁月的流失在人们的脑海中远去，以致笔者在网上未能搜出哪怕是一条有关条目。
    辛亥革命以后，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各地的三教九流逐渐汇入这昔日的都城寻找生计，他们急于在城内买住房以安家立命。一些原来满清的官员、八旗子弟、太监、宫女等，被从宫中赶出后也想在城内安家。但只有少部分人买得起正规的宅子，或者盖得起好房。大部分人则囊中羞涩，置不起大宅子，只想买几间廉价房屋聊以安身；还有一些人虽然有一些“老底”，却在坐吃山空，他们也想购置一些房产，希望靠“吃瓦片”（旧时对靠出租房屋生活的人的戏称）维持生计。对廉价住宅的大量需求使得一些以盖“老虎房”为业的包工头与经纪人（当时也称“房虫子”）应运而生。
    盖房就要置地，好在那时城南有大片荒地、坟地，堆满了内城拉出去的房渣土和垃圾。当时只要花费少量现洋贿赂一下地方官员或保甲长，就可以弄到一块不小的宅基地。而那堆积如山的房渣土就是“老虎房”的“建材”。造梁、柱、柁、檩、椽及门窗的木材则大部分是从附近农村购来的廉价杨木、柳木等杂木。
    盖房开始了，伙计们先将渣土中的碎砖头筛出，七、八百年的老北京可不缺这些东西。这，就是砌墙体的主体材料。整砖也买一点，用于砌房角和窗下的坎墙。筛出的土加上一点点石灰就能和出“碴（cha第三声）灰泥”，那是砌墙的泥灰。砌墙时，码一层碎砖抹一层碴灰泥。老北京的砖头房都是有柱子的，建“老虎房”时将园的柱子纵向一劈为二，凸面朝外砌在墙内，谁也看不出用的是半劈料；椽子按常规间距为五寸，“老虎房”却是一尺；屋顶的瓦是面子上的事，要买新的，“老虎房”用的是“窑口瓦”就是烧窑时窑口和窑内死角处的瓦。价格非常便宜，但由于火候不到，显出一半红、一半黑。这也难不到他们，用青灰水刷一下，通体青黑。
    房子成形后，就是内外“装修”了。石灰加麻刀再加一些青灰用于抹外墙，最后用小抹子勾出砖缝的样子；不加青灰的抹内墙。影壁是不能少的，但也是用碎砖头砌的，外贴一层“磨砖对缝”的大方砖，并在中间雕刻一个一尺见方的“福”字。街门更是马虎不得，被漆得锃光瓦亮，外装崭新的“铜活”，但门板的材料也许是刚刚挖出的棺材板……。两个青石刻的“门墩儿”一边一个。“小小子儿，坐门墩儿，想什么？想媳妇儿。……”
    房子完工了，一座典型的四合院。走进院门，影壁后是上房三间，东西厢房。青堂瓦舍，窗明几净，甚至还有前廊后厦的。屋内四白落地，地墁青砖。当时的平房有两种顶棚，一种是灰顶，就是在扎好的木架苇帘上抹一层白灰，显得比较高级、耐久；普通的是秫秸绑的纸顶。“老虎房”多用灰顶，因为如果是纸顶棚，容易“露馅”，人们只要撕开大白纸，就会看到上边“豆腐渣”的椽和檩条。
    在当时，购置一院像样的房产要上千甚至几千现洋；而“老虎房”只需数百元就可以搞定。于是那些手头不宽余的人、贪便宜的人纷纷置下这样的房产，或自住，或用于出租。在那个年代，北京的南城，这种用碎砖头和劣质建材盖的“老虎房”比比皆是。在西城、东城，也有一些四合院、大杂院的房屋可归入“老虎房”之列。
    这种房子入住后的前二年，一般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最多也就是门窗变形，关不严等等。可是两三年后，房主会发现，“老虎”开始“吃人”了。
    首先是墙皮开始起硝、脱落，土鳖在墙皮下爬来爬去；耗子在墙角打洞、做窝。“豆腐渣”房顶出现漏雨、掉土。一下雨，雪白的顶棚就出现一片、一片的“地图”。房东拗不过房客的纠缠，只好雇人来修。这一修，碎砖的墙体、半劈的柱子、破椽朽檩……全都露馅了。可有什么办法呢？今年挑了顶，明年换了柱，省却买房钱，费了修房款。有时候“豆腐渣”的山墙出现向外倾斜，只好在外边砌一个“卧牛”，防止倒下来。那时北平的秋天爱下连阴雨，一下就是几天、十几天，人们称之为“刨房雨”。房东、房客无不提心吊胆，生怕塌下来。那时候的小偷都是先上房，再溜到各个院落偷东西。人们说笑话：贼也不敢上“老虎房”，怎么呢？怕把屋顶踩塌了掉下来。
    解放初期，北京到处都是破旧的碎砖头房，一到雨季，街道干部、积极分子就要到各家去看那些危房，提醒大家注意住房安全。一遇上像1957、63年的大雨，还要安排老人、孩子到附近的学校、机关去暂避。到了秋季，房主都要雇来泥瓦匠来修房补漏。
    需要指出的是，北京的老房子以碎砖头砌墙的居多，可不都是“老虎房”。一些有经验的泥瓦匠用碎砖头照样能盖出质量不错的房子来。砌墙的“碴灰泥”只要加够足量的好石灰，砌的墙照样可以立上百年甚至几百年。例如，前些年宝钞胡同的“那王府”维修改造，拆开那些几百年的老房子，墙大都是用碎砖头砌的。1976年地震时，净是半劈碎砖墙向外倒，房子却不倒的，细心的人会发现，墙里埋的柱子全是上好的黄花松。
    近年来随着岁月的磨砺和“危改”的深入，在北京，旧社会留下来的“老虎房”已难寻踪迹，可它毕竟是老北京的一个特有名词，难道我们不该告诉后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