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时,一放寒暑假,我都会去表姐家住上一段时日,短则半个来月,长则一个假期。因为我和表姐亲,又都是独生子女,所以学校一放假,表姐准会亲自和姨妈到姥姥家来接我。这个时候,也是那时的我最迫切盼望的日子,因为表姐家住的那座四合院里,有数不尽的快乐牵引着我的心。 比起寒假,暑假的日子更长一些,而且脱去了厚厚的棉袄,身体也轻盈了许多。夏季的天气最适宜嬉戏玩耍,即便是偶尔的刮风下雨,也丝毫冲淡不了孩子们的兴致。 同玩的小伙伴都是独一代,平日里本就是脖子上挂一串钥匙的小当家,放了假就更是如鱼得水。父母们几乎都是双职工,除了偶尔有人上夜班,白天要在家睡觉外,平日里就是我们这些“猴子”的天下。大人们早起上班前,通常会“警告”我们老老实实的在家看电视、做作业,要不下班回来就得受罚。小家伙们一般也都是把脑袋点得跟鸡吃米似的,可是听到父母的车铃声刚出了院门,就把之前的保证统统抛向脑后,一跃而起,穿上衣服,刷牙洗脸,胡乱的扒拉上几口早点,心里就一刻不闲地盘算着今天要怎么痛痛快快地玩。偶尔家里多个老辈人,孩子还稍稍安分一些,但是隔辈人多溺爱,碰上些无甚大碍的事儿,也还帮着在父母那里遮掩着,所以有时反而助长了孙辈的淘劲儿。 张老太的宝贝孙子虎子,是一帮小男孩儿的“司令”。脑筋灵活、身手敏捷的他,总是带着这群秃小子,在附近的院子、胡同里冲来喝去。他奶奶不知从哪里给他拾来些废木头头儿,他就把它们做成一个个小手枪、弹弓,奖给游戏中勇敢作战的士兵,颇有些大帅的风度。一帮男孩子上蹿下跳,把大人气得不说,连屋顶上慵懒的老猫都不得安生,每每被惊扰得毛都乍起来了。不过这些男孩子可是淘归淘,玩的虽然出彩了些,可从来不曾惹过出格的事儿,都是名副其实的好孩子。有次连降暴雨,正赶上胡同前些日子修理什么,挖了一个大坑,还没来得及填上。这一下,积满水的大坑趁着雨水未退,蒙蔽过路人的视线,时常轮子陷了不说,还有人没注意把腿摔伤。虎子他们一帮小子看见了,回家拿来了平时玩泥沙的小塑料桶,三下五除二就把水坑里的水给舀出去了,不知是哪个小豆包出的鬼点子,他们还捡来了几块碎砖石,围着水坑的外沿摆下。可那一天虎子还是照常挨了他老妈的“惩处”,因为他给李奶奶家的老猫尾巴上系了个铃铛,那猫走到哪儿铃铛就响到哪儿,把猫惊着了,整个下午都没安生,最后体力殆尽,连晚饭都吃不下了。 有淘气的,就有稳当的。里院住着的大鹏哥同样是男孩,但是偏就喜欢安静地玩。小丫头们常喜欢围着他,看他做风筝和一些模型。 大鹏哥的父亲是地质队员,长年在外工作,家里就剩下他和他妈两个人。大鹏哥是个极孝顺的儿子,他妈身体不好,他什么活都抢着自己干,他那一手的好菜,尤其让街坊四邻夸奖,就连小丫头们都愿意缠着大鹏哥学做饭,少了平日里老妈大呼小叫的数叨,多了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快乐,这在小女孩过家家的游戏里绝对是至尊级的版本。加上大鹏哥也颇有耐心和爱心,于是大人们就都放心让孩子们跟着他玩。小丫头们一上午在院子里忙着淘米洗菜,米和菜是大家凑着拿,多了少了没人计较,院子里支起来的菜架上长出些时令菜,大家也会摘下来做菜用。大鹏哥是从不允许我们上手点火炒菜的,主要是怕力气小端不起来铁锅,再有就是怕稍不留神被热油溅到。到了中午,里院就会拼起张大饭桌,疯了一上午的小子们,闻着菜香味儿也凑过来,主动帮着端菜盛饭,孩子们都忙得不亦乐乎,大家挤在一起大口的吃,大声的说笑,小院里天天就跟过节似的。 胖丫头家的“藏书”最多,那一本本通俗易懂、有字配画的小儿书,让孩子们只有眼馋的份儿。好在胖丫头的仁厚和她的体积成正比,无论借几本、借多久,她都特大方的满足人家,而且没有亲疏远近,邻街的小孩有间接拉个本院的同学或小伙伴也想来借书看,也都没有败兴而归的,除非书已被借走了。 胖丫头与我同岁,又都是极为爱书的,所以我就自然成了她家的座上宾以及她那小小图书馆的二掌柜。我们的管理颇有些正规借阅的样子,每本书的去向,都会清清楚楚地记录在借阅本上,以便管理。与正规图书馆有所不同的是,我们没有借阅证,因为多是邻近住的熟面孔,再有就是省去了押金,因为彼此都很了解,没有哪个孩子好意思看完不还,或是故意把书弄坏、弄丢,来看书的都是爱书的人。 说起爱书,就勾起一件往事,胖丫头宅心仁厚,人缘极好,大事小情一般是惹不恼她的,但是唯有一样事让她决不能容忍,那就是毁书。本来前边说了,来看书的孩子都爱惜这些书,但是偶尔也会遇上“不测风云”。那次,邻院的一个小孩儿,在家看书看得痴迷,竟忘了炉上烧的水壶开了,水一下扑了出来,他赶忙扔下书去挪壶,可谁知就灌水这会儿,他们家的猫一下跳上了写字台,把本好端端的书,给三下五除二的扯残破了。还书那天,从未见过胖丫头的脸憋得那样的红,她半天没说话,只是一遍遍的抚摸着那本已经残破的书。借书的小孩儿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劲地道歉,还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钢镚儿放到桌上。那一刻我分明看到胖丫头眼中强忍的泪水,今天的孩子是无法理解这其中的感情。那一本本书,承载了胖丫头多少难忘的回忆,一次次到书店寻“宝”,一点点积攒下零花钱,一本本收集在玻璃书柜中。那一本本书中,写着画着一个个人人都能读到的故事,而在胖丫头的心中还存着另一个只属于她与这本书的故事。书能再买本新的看,可那寄予在旧本上的感情是不可复制的。几天后,我在胖丫头家书柜里发现了一本“陌生的书”,崭新的牛皮封面上写着字迹清秀的书名,左边浅淡的画着几笔摇曳的柳条,竟是那本残破的书,只不过如今多了些东西在上面,拿到手里更是沉甸许多。 …… 后来,表姐家搬到了别处,我也再没有去过小院。曾经上中学时,偶尔路过那里,总要向里张望,却又踟蹰的挪不进步去。进进出出的面孔变得很陌生,而我又担心进去看一番后,会更加肯定这样的一种失望与落寞,只得自欺欺人的走开。 再后来,小院被推平了。然后,又拔地“长出”了更高更大的建筑。最后,竟连我也难辨小院曾经坐落的具体位置了。 如今,小院里的伙伴们都已经长大成人,各奔东西。表姐和我因为工作的关系,也早不在一个地方住了,只有在空闲之余,用电话聊聊彼此,偶尔也会聊起小院。表姐告诉我,爱跳舞的绢儿自己开了个舞蹈班,东子留完学正准备回来开公司,大鹏哥当上了外科医生,还有虎子、胖丫头……熟悉的人名在我耳边飘荡,我的听觉渐渐模糊起来,眼前渐渐清晰的映照出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一幅幅快乐的场景,小院的故事似乎就发生在昨天,那么生动,那么温暖。 现在,长大成人的小伙伴们,应该不会再干出些淘气的事惹老爸老妈生气了吧?或许有的人此时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女,也可以行使做长辈的威严,但不要动不动就给孩子们“颜色”看?因为我们自己也曾那样尽情地闹过、笑过。 想想,各奔东西的小伙伴们,都陆陆续续参加了工作,有的人小时候喜欢跳舞、看书,长大后依然从事着与自己爱好相关的工作,而更多的人在工作、生活中延续下来的则是童年时塑就的那些良好的性格与优秀的品格,比如稳重、宽厚、善良、热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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