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房小面馆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在东单三条西口里路南,开过一家小面馆,门脸很小,位置也高,像是开在宅院房临街的后墙上,进门要登两三层窄窄的石阶,小门上方的匾额上赫然写着“鑫记面馆”四个大字。面馆里东面是灶间,灶邻南墙,灶间与餐厅一墙之隔,墙上的门阔窗宽,公开着灶间里的一切。餐厅也就十来平方米大小,五六张桌子连成两排,完全是单位小食堂的格局,可每到饭点,赶来吃饭的人,挨挤着坐吃、挨挤着立等,如见缝插针一般,餐厅里,服务员端着面碗,与顾客面找人,人找面地一通招呼,灶间内,大厨师就着腾腾灶火,焗焖炖煮,煎炒烹炸的嚓哗作响,铲勺铿然有声,生意红火得很,较之当时有名的大饭店,有过之无不及。鑫记面馆的生意火爆,在于经营的“浇头面”和炒面都做得好,在京城可谓独领风骚。 北方人好吃面条,对白胚面的制作也颇多讲究,什么拉面、抻面、手擀面、刀削面、扯面、机切面、饸饹面、拨鱼儿、揪片儿,少说也有十来种,惟在拌面的“调和”上少有创意,不外乎延续古往今来的一贯吃法,以炸酱或是肉片卤、茄子卤、西红柿鸡蛋卤拌了吃,要不就是用花椒油、芝麻酱、醋、酱油、葱花等调味品直接拌了吃,再不就是炖上一锅肉,往面条上一浇,拌也不用拌了,就吃,美其名曰“小炖肉面”。图的就是个省事,便捷,只要吃的是面,怎么吃都好吃,都能吃,都爱吃,而且吃得多。像南方人那般,就着一碟“雪菜毛豆”或是一碗“油辣子”,吃大米饭,不是不能吃,就是吃不多,饮食习惯使然。 鑫记面馆的经营者,看准了北方人对面条的偏好,在面条的“调和”上下足了工夫,除去备了大肉面、辣酱面、雪菜肉丝面、红汤熏鱼面,虾爆鳝面等海派浇头面外,还把南味小炒,淮扬大菜用来做浇头,像红焖圈子(肥肠)、焖烧肚块、烧炒肚裆(鱼的中段)、炒鱿鱼丝、爆鳝鱼糊、烧素什锦(烤麸、香菇、黄花、木耳、冬笋、面筋等同炒)等都是现做现烧,厨艺上极为讲究,只待汁浓油亮的关节,立时浇在热面条上,既体现了南方菜品的精致,又满足北方人喜食面条的需求,吃起来,各是各的味道,且爽滑不腻。特别是面馆的三鲜炒面,烧得尤其好,面条不粘连,根根清爽,色泽红润,配料的火候也不含糊,不像是陪衬,倒是像“主角”,肉丝、虾仁自不必说,就连青菜也炒得多一成显生,少一成显老,碧油油的恰到好处,难怪京城美食者趋之若鹜,口碑相传,一时间,面馆名满城东。 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末,面馆悄然偃旗息鼓、销声匿迹了,直到八十年代中期,才在原来的位置上又开了个饭馆,原以为是鑫记面馆重张,特意进去看,才发现已然易帜别家……现在想起那面馆,那面,还想吃,但只能是想了。 经济西餐厅 吉士林西餐厅在旧东安市场南门内,向北的不远处,所处位置很特别,在一个横跨东西的“过街楼”上,到餐厅,要由西侧的拐角楼梯拾级而上,楼梯很陡,梯阶也高,餐厅的门是向西开的,走进餐厅乍一看,还以为进了列车上的餐车,两列餐桌,分别依两侧宽敞的楼窗摆放,餐桌上铺了奶白色的台布,餐桌所配座椅的椅罩也是白色的,收款台是在东头,临了南墙,款台一侧,有一个通后厨的小门。顾客落座后,透过楼窗,南北两面皆可望远,南边是人流熙攘的市场南门和甬路东的“游艺社”,那里常年上演单弦、大鼓、魔术等曲艺杂技节目,较为热闹,北边有卖凉面铺面的阔窗及通往书市的过道,相对清静些。 吉士林西餐的最大特点是物美价廉,与西郊的“莫斯科”、西单的“大地”、南河沿的“欧美同学会”、东华门大街的“华宫”等西餐厅相比较,价钱要便宜得多,而且丰俭由人,茶餐自便,餐点类中有三明治、火腿煎蛋、红茶、咖啡、牛奶等茶点可选,也有各式沙拉、冷酸鱼、红焖牛舌、法式牛排、奶油烤杂拌、炸大虾、铁扒杂拌、黄油鸡卷等欧美及俄式小吃大餐。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在吉士林西餐汤类中,有一种“清汤小包”很别致,顾名思义,清汤和小包是分开的,清汤是带盖的一盅,滚烫的牛肉汤,小包的外皮以面粉制作,很薄,内里包了用奶油炒制过的洋葱、牛肉粒和煮鸡蛋末,馅又大,经烤制后,色泽金黄,外形臃圆,一般配两个,另放在餐碟中,与清汤一起上,吃时,用刀叉,破小包,顿时香气扑鼻,再啜一口清汤,就着吃,又香又鲜,极具情趣。 直到“文革”前,吉士林西餐厅仿佛都在,“文革”前期歇业是必然的,后经东安市场重建,易名为东风市场后,在南门里路西,“湘蜀餐厅”的对面有过一家餐厅,经营风格与吉士林颇多相似,或者这家餐厅聚集了吉士林西餐厅后厨的原班人马?也未可知。 精品川菜店 建国以后,改革开放之前,先后有两个饭店曾经独领京城精品“川菜”之风骚,一个是“四川饭店”,另一个就是“北京餐厅”了。北京餐厅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正式对外营业,地点在新旧北京饭店的衔接处(那时,还只有两座北京饭店),到现在,外观上丝毫未变,还是两侧的石阶,对开的堂门。当时,餐厅的东西两侧都待客,东面是散座,过厅连着大厅,很宽敞,西面要狭窄些,放了几张大圆桌,专供聚餐或庆典时使用。 北京餐厅川菜的烹制,沿袭传统,细致精到,大都由北京饭店的名厨主理,因此,味道极为正宗,像白油鸡丁、火爆腰花、鱼香肉丝等普通的传统川菜都炒得火候到位,川味十足,“锅香”四溢。粉蒸类的菜品,如粉蒸牛肉、粉蒸肥肠,都盛在圆笼中,不放酱油,色泽不似时下的红润,主料混在米粉里,只放三椒(辣椒、花椒、胡椒)和盐、葱、姜、醪糟汁等,最后,撒生蒜末上桌,故菜色灰白,凹凸之间可见红油泛泛,食来麻辣鲜香,独具蜀中乡土风味。 “红烧蹄筋”是每去必点的一道菜,这里的蹄筋是油发的(现在多用水发),切成寸半的小段,很规整,配料只有少量的玉兰片,以高汤着酱色煨烧至软粑,勾糍汁亮油,菜色棕亮,芡汁透明,涨发的蹄筋,条条清晰可见,食之切不可心急,每条蹄筋都吸满了芡汁,很烫的,食来松软而不失“咬劲儿”,热、香、烂,滋味非比寻常。十几年后,入蜀,在成都春熙路上的“成都餐厅”,也吃过这道菜,感觉是完全一样的,一样的好,足见北京餐厅川菜制作之精良。 回想起来,初识四川凉面,也是在北京餐厅。记得那时,凉面的卤汁和红油都在碗底,没有麻酱,上面再放拌过菜油的凉面条,呈微黄色,搅拌后,面色转成酱红,附满红油,未吃之前,先凑过去,嗅一嗅,自能嗅到凉面特有的香气,吃起来,麻辣酸甜,开胃可口。制作四川凉面的关键是,麻辣,要麻辣到什么程度,酸甜,要酸甜到怎样的好处,另外还要放哪些调料,才能有北京餐厅凉面的滋味,才能有四川凉面的真滋味。几十年来,私下也做凉面,在四川灌县曾向川厨请教过,探得做凉面要用十八种作料,除去可以想到的调料外,山奈(中药、调料)与胡桃必不可少。然而,即便作料都用得对,用量也五克、十克地称量过,做出凉面的味道也未必好,还要嗅一嗅、尝一尝,与先前嗅觉与味觉的储存相比对,再适当添加作料,才能做出大致正宗的四川凉面来。看起来,厨艺绝对是门艺术,何为艺术?窃以为是对感觉的斟酌。戏剧、美术、音乐、文学等艺术门类都是如此,离不开对感觉的拿捏,画家作画,画的是枯叶,要调制混合色,对各种颜色比例断难固定,凭的是感觉,著名烹饪大师金永泉老先生烧菜前,为试油温,要把手伸进油锅里,凭的也是感觉。然而,厨行历来被称为“勤行”,似乎没有其他艺术门类那般高雅,好厨师充其量获个“烹饪大师”的殊荣,仿佛还没有“烹饪艺术大师”的提法,既然烹饪也要斟酌感觉,同是在悦己娱人,那么,“烹饪艺术大师”、“厨艺大师”的提法就不算过分,只有确立了厨师的社会艺术地位,才会有更多的高素质的烹饪艺术大师不断涌现,现代社会需要更多的烹饪艺术大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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