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的胸怀

  老爸清早出门去西山，说是前几天在山下发现一种野生的山核桃，剥开青涩的外皮，里面的核有质密的天然纹路，竟与他整日把玩的佛珠相似，要多摘几个回来给我串成手珠。送他出了门突然想，这样的果子生于山中，得日月之精华林泉之滋养，被一位老居士探山得来，亲手遴选、剥开、打磨、钻孔，串成饰物，赠与终日读书的女儿，那是一件多么风雅而深情的事啊。

  想象深山，满心青翠。对于这种小物件的爱好，我完全是自幼受了老爸的影响。想着想着，心里便是满满的幸福，知道自己是被了解和爱护着的。

  记起数日前某次途经鼓楼，一路逛到烟袋斜街，那里毗邻后海的老胡同，如今多半临街设店，卖些老物件，颇有些古今交融的情味。夕阳下陆续有下班的人推着自行车经过，一家小铺门口站着位大爷，抱着双臂正与人神侃，突然朝我平地冒出一嗓子：“姑娘！买的什么好吃的哇？”

  我赶紧回头举了下手上的袋子，笑说：“就对过儿买的点心！”末了下意识地又添了一句：“忙着您哪！”

  转回头来的瞬间自己都惊讶了一下：我几时会说这样京味十足的话了？继而不禁莞尔，从小生长于钢筋水泥之中，总为没住过胡同而遗憾，然而“鼠无大小皆称老”，年轻的老北京也还是老北京。那些古老而亲切的京式问候虽则现今连父辈都不再常用，更别说教给我们了，然而一旦置身于胡同这样的环境之中，那种潜在的、一脉相传的韵调便会无师自通地显现出来。

  京腔里面有着一座城的胸怀。街边巷口的大爷大妈跟陌生人打个招呼也像熟人一般——就好像在他们眼里，即便是从大洋彼岸、地球另一面过来的，也不过是隔条马路的街坊。

  于是近来常常想啊：管他是几零后，终究是生长于孔孟之教的土壤。无论怎样叛逆，那古老的“肖父”观念总还牢牢镌刻在心底最深处的基石上。所以我要微笑了：对于北京，我是“肖”的。抛开时代文明的外衣，城仍旧是那座城，我仍旧是个胡同口有点儿“贫”的女孩。

  而那些温和亲切的言语腔调，也势必永远这样地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