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里的小动物之蛇

   老院子里头少不了“四道门”：长虫（蛇）、刺猬、黄鼠狼（黄鼬）和狐狸。可是危房改造拆迁的时候，您连只耗子都见不着，怪不怪？今天咱们先说说长虫吧，现在时不时的有报道：什么有蛇爬进居民家里；什么居民院里树上喜鹊大战大花蛇之类的消息。在老院子里有蛇不新鲜，因为这四种小动物是“原始居民”，你建都垒城墙，把人家给圈里头了那赖谁呀？没扒城墙的时候，它们有的就生活在城墙上。城墙也挡不住恋爱期进城串门呀！再说，现在北京没有那么多空场了，原来像东城的几个大仓、从头条到十几条的那些大宅院……再搭上四九城的寺庙，还有没安自来水的时候，大一点的院子都有口井，都是它们藏身之处。

    老北京信迷信，传说谁要是惹上它们准没好儿，不是神经错乱（“四道门”附体、中上邪），就是落下毛病（腰弯腿瘸或嘴脸歪斜）。所以，从小就不许招惹它们，更不许追打和逮了。盖房的时候都不能留四道门，您说人多在乎它们吧！

    在城里能见到的大多是菜虎蛇、草蛇，一般不伤人。那它靠什么活着呢？有的草蛇吃虫子、老鼠，也吃鸟和鸟蛋，大一点的蛇能吃鸡蛋、小鸡、小鸽子什么的。

    夏天下完雨以后，地上留下一条条的白道道，顺着白道找过去是一堆小泥球儿，泥球儿的当中有个洞，甭问这是蚯蚓窝。有的大蚯蚓跟大拇哥那么粗，谁也不敢拿，只能拿棍挑，要是攥在手里一咕攘特难受，你非撒手不可。街坊邻居都正在夸我胆儿大呢，顺着后院流水的沟儿，爬过一条有筷子那么粗那么长、不像蚯蚓的绿了巴几的东西，“小草蛇！正过童子关呢！老三你让它活它就活，你让它死它就死，由你啦！”刘大妈信誓旦旦地说。“放了它吧！也是条小性命！”三大妈说。“怎么放呀？”我问。“拿火钩子给它挑到沟眼去！”我没用火钩子，用手把它抓起来，显摆上了。真叫绿呀！跟菠菜绿一个色儿，它抬起头也不挣扎，吐着芯子瞪着俩小眼。我把它拿到下水道沟眼放了，它没打愣就钻进了黑洞洞的沟里。

    小生子特爱逮鸟、掏鸟蛋玩，那天他从北院砖头堆上够着了北房后房檐的砖缝，从里边抠出小手指头肚那么大的三个蛋，里边全黑了，谁都没见过这是什么蛋。小哥儿几个小心翼翼地托着这几个宝蛋搁在小杌凳上，像模像样地研究上了，“去！拿根针去！”小生子跟他弟弟说。不大一会儿小宝儿拿了根针过来了，小生子接过针开始做解剖，剥开一点，就见蛋壳里边乌泱乌泱着一团小黑虫儿。李三伯正从跟前过：“喝！胆够大的，玩上长虫蛋啦！”小生子“嗖！”地一下蹿了起来：“真的？您可别吓唬人！”“不信你就数数，统共九十九条呢！”李三伯正经八百地说。“那怎么办呢？”小生子问。“找个小瓶养着呗，长大了往炕底下一撒，多欢实多好玩啊，到时候你妈准保奖励你——一顿臭揍！”李三伯道，“还不扔火眼儿里头去！”小生子按照李三伯的主意处理了蛇蛋，打那儿之后小生子再也不掏鸟蛋玩了。

    养条小草蛇也挺好玩的。小柱子老家在南城，他老叔给他逮了一窝长虫，拿个大荷叶给他包来的，他给了我一条。你给它搁在一个葫芦里头它就团一团儿，也不往外爬。夏天身上可凉啦，你把它绕在手上它探着头吐着芯子挺吓人的，其实它不咬人也没毒，蚂蚱、蛐蛐、油葫芦什么的它都吃，特别是小土蚂蚱，一口一个。“玩什么不好？玩长虫！我可告诉你，玩是玩，不许带学校去！”我母亲知道后嘱咐我说。

    开始同学们来我家看新鲜，后来我应广大群众要求把小葫芦带到了学校，这下可坏了事。有人爱看也有人害怕呀！都上课了小麻子也不还给我，他打开葫芦倒出蛇拿在手里吓唬女生，结果女生男生一起啊地乱叫一团。老师罚小麻子站了两节课。

    刘大爷爱养鸟，头天晚上听见鸟笼子里直扑棱，没往心里去，以为是鸟掉了架儿，一会儿自个还不飞上去。等天亮了吓了一大跳，敢情小百灵变成了一条三尺来长的大花蛇，盘在笼子里出不来了，肚子上一大包。刘大爷搬个板凳坐在那儿，半天捉摸不过味儿来，它怎么进去的呢？就是折了根底条连鸟儿都钻不出来，它愣进去了。甭问，那百灵儿准成了它夜宵儿啦！现在可拿它怎么办呢？早晨人家遛鸟，我遛长虫，齁吓人的。放了它吧，怎么提溜出来？

    宋禄是电工，野外架线什么没见过？戴着一双白手套，推着他的日本富士自行车要去上班，看见刘大爷正犯难，他把车一支：“得！归我啦，赶明儿我给您再抓只百灵不就齐了吗？”他没摘那双白手套，一手提起笼子门，一只手伸进笼子抓住大花蛇的脑袋，拉出笼子的蛇跟面条似的。宋禄把蛇倒过来，从尾巴往下撸，撸了两下儿，直到肉和骨头离了骨儿，团巴团巴往带饭的布兜子里一塞，上班去了。

    夏天的时候，晚上天热气压低，蛇也受不了往外爬，身子还在椽子缝里的屋顶棚里，头伸出来一边换气，一边抄门灯下边飞舞的小虫，甭管呱哒板还是大蚂蚱，油葫芦、蝲蝲蛄，小到扑灯蛾子，它吐了芯子张着嘴就跟往里吸似的，不大一会儿灯下的飞虫见少了。有人拿了根竹竿想把长虫挑下来，刚一举，它一抹脖儿钻回了椽缝里，回屋顶棚里去了。有蛇的屋顶没耗子，有蛇的房檐没鸟窝，有蛇的树洞喜鹊不搭窝；不糊棚的房梁上常盘挂着蛇。

    老人们都说不许打长虫，长虫属小龙，家里盘条龙该有多造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