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里听广播

    建国初期，胡同里的很多四合院、大杂院的房顶上都架设着五花八门的天线，成为那个年代这个古老城市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这，就是当时很多家庭用于收听广播的矿石收音机的天线。

    刚刚解放的北京百废待兴，大多数老百姓买不起“话匣子”。特别是住在胡同大杂院里的老百姓，有收音机的家庭大概不到十分之一，而且大部分是日本侵华时留下来的老旧货，比如“松下”的“标准11号”三灯再生式收音机，极少数家庭拥有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生产的“狗听”牌或者美国通用公司的GE五灯超外差收音机。记得有一次，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三集儿童广播剧《马兰花》，少数有收音机的家里都挤满了邻居的孩子们，我只能连着三天站在邻居家的窗前收听：“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于是下了决心，自己动手装一台收音机。

    矿石收音机的结构十分简单，其成本只有十几元，而且不用电，成为一些家庭收听广播的首选，或者说过渡。

    其实在国内有无线电广播时起，就有人购置或者自己装矿石收音机，例如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北平、上海、西安、南京、重庆以及沦陷时期的东北地区，都有不少人用矿石机收听广播。虽然各个电台的发射功率很小，但那时空中电波少，不容易相互干扰，故也能较清晰地收听。当时的国统区，就有人偷偷利用矿石机听延安新华广播电台的广播。

    解放后，由于广播新闻宣传的需要，又考虑到一般老百姓的经济能力，国家鼓励在青少年中开展业余无线电运动，并与射击、舢板、收发报、旗语等一起，成为“劳卫制”国防体育项目，而矿石收音机由于其简单、廉价，易于学习、安装，成为青少年学习无线电收音机知识的启蒙项目。

    矿石收音机的“心脏”是一块绿豆大小的天然矿石，例如方铅矿、闪锌矿以及在中药铺就可以买到的“自然铜”等等。矿石被封装在玻璃管里，用一根有弹性的黄铜探针经过反复调整，选择一个最佳“工作点”。这种矿石组件有单向导电的功能，是最原始的“半导体”器件，它在矿石收音机里的作用是“检波”，即是将天线接收来的调幅高频信号转化为音频信号。还有一组线圈和一只可变电容器，它们组成的“LC谐振回路”，用于选择电台。另外一个重要部分，就是用于收听的耳机。由于矿石收音机没有信号放大功能，能发出的音频信号极其微弱，带不起喇叭来，通常只能用耳机收听，当时的“名牌”就是“大声”牌高阻耳机了。

    天、地线可马虎不得。天线越高、越长效果越好。那时物资匮乏，铜线很难找到，就用粗铁丝，用两根竹竿架设到高处，被称为“倒L”式天线。地线最好接在自来水管道上。可是那时院子里还不一定接通自来水，只好用一根“火通条”钉入窗外的土地。

    由于没有放大功能，矿石收音机的音量很小，耳机里就像蚊子叫。房间里需要安静才能听得清楚广播。另外由于调谐装置非

    矿石收音机是最简单的无线电广播接收设备，现在我们习惯上把只有一个半导体器件，而且不用电源（包括电池）的收音机称为矿石收音机。在半导体晶体管进入家庭以前，人们利用天然矿石的半导体特性作成收音机的检波器，发明了矿石收音机。尽管按现在的标准，矿石机的收听效果实在不敢恭维，但在上世纪中叶，这种最原始的收音机，仍然是不少家庭收听广播的惟一工具。

    常简陋，听起来经常是几个电台相互干扰。而且用耳机收听广播只能一个人在固定的地方收听，很不方便。但即使是这样，在那个时代，矿石收音机仍是很多家庭收听无线电广播的惟一手段。不少孩子在放学后就坐在桌旁，静心地收听《星星火炬》节目中孙敬修爷爷讲的《西游记》，听侯宝林的相声《夜行记》，并且不时捂着肚子大笑，让全家人莫明其妙。

    在那时，虽然在西单商场、前门劝业场等地也可以买到成品的矿石收音机，但大部分的矿石机都是孩子们，当然也有成年人，自己安装的。

    在物资缺乏的上世纪那个年代，攒够一台矿石机的元件是不容易弄到的。首先是钱，一对“大声”牌耳机要4元8角，那是我两三个月的早点钱。而且有些东西你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特别是三年困难时期，要找一点例如绕线圈用的漆包线，甚至一个铜制的接线柱，都要磨家长到处托人。

    孩子们有时为了装一台好的矿石收音机，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有一次我一直装到凌晨，接好后却听不见广播，原来电台早就停止播音了。一直挨到早上5点，耳机里终于听到中央台悦耳的开始曲《东方红》，紧接着是广播员齐越

    那厚重而略带沙哑的“叫台”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820千周。听众同志们，你们好！现在开始第一次播音……”对于我来讲，那真是“天籁之音”。一夜的疲劳一下忘到脑后，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那份成就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毕竟在北京，有功率强大的发射台，有不少经验丰富的教练、教师。当时北京各个区县的少年之家、北京市的少年宫、少年科技馆都有免费学习的无线电班。而初级班，或者叫启蒙班，主要的教学内容就是让孩子们看懂电路图，然后自己动手装一台矿石收音机。

    随着无线电知识的普及，北京出现了被称为“业余无线电爱好者”的群体，其年龄从10岁到70岁都有，但主要是青少年。那时有一本受到广泛欢迎的书，作者是冯报本，书名为《矿石收音机》；还有另外一本，作者陆鹤寿，书叫《实验矿石收音机》。那些年不知再版了多少次，总印数估计不少于百万。还有人民邮电出版社出版的《无线电》杂志，也经常介绍爱好者设计、安装矿石机的心得和经验。

    不过，矿石收音机的缺点也是不言而喻的，“爱好者”们在千方百计提高它的性能，减少损耗，用行话讲叫提高“灵敏度”——将线圈加粗、加大；自己改造耳机；架设更高的天线等等。有人用矿石机带起了喇叭，可以多人同时收听，成了“无电源收音机”；有人试着设法用矿石机收听短波，并取得成功；还有人在矿石机的末端加各种信号放大器，我当年就曾利用废电话机里的炭精话筒，来放大矿石机的音频，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1962年，三年困难时期结束后，北京人的家庭经济情况开始好转，一部分家庭逐渐购置了“三大件”之一的五、六管收音机。

    当时流行的国产品牌有“美多”、“熊猫”，还有前苏联的“记录”牌等等。居民们收听广播的方式开始“升级换代”，而矿石收音机逐渐淡出群众娱乐生活。渐渐地，一部分初学者装矿石机，也仅仅是为了学习和入门。当然也有一些人仍然“固执地”研制各种各样精巧的、高灵敏度的矿石机。而大部分逐渐成熟了的“无线电爱好者”群体，开始接触制作较为高级的电子管收音机、晶体管收音机、业余电台，甚至有人设法弄到一只示波管，试着装简易黑白电视机。

    如今，国内外还有一些“发烧友”对这最原始的广播收听工具——矿石收音机情有独钟：他们有自己的网站，有自己的论坛、博客，甚至有供应商为他们提供各种“古董”元器件。他们制作的矿石收音机不但性能很好，而且外观也简直堪称艺术品。

    当年的矿石机爱好者，如今至少也有五六十岁了，其中不少人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成为电子工程师，也有人靠这门手艺干起了家电维修，而大部分人则把那一段经历，留在自己美好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