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儿时苦与甜

    这几年，为了提高福利，单位有了“工作餐”，每天中午都是主食外加三个菜，而且其中必有一个荤菜，主食也是米饭、饺子、馅饼、面条换着样做。不过，大家都是眼大肚子小，不少人是吃得少剩得多，看着大家剩的整个儿的馒头、包子和成团的米饭，真心疼。

    记得1960年遭受三年自然灾害那时候，我上小学三年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换句话说，正是能吃的时候。那个年代，物资匮乏，许多生活用品采取凭票供应。除了粮票、油票外，还有什么棉花票、线票、肥皂票、糕点票，副食供应要凭购货本，凭本可以买芝麻酱、花椒、大料、带鱼；过年时凭本买花生、瓜子、香烟、白酒，蔬菜紧张时也要凭本，更别说赶上困难时期了。

    父母养了我们5个孩子，白天他们忙于上班，顾不上我们，而我和妹、弟3个又小。父母让哥和姐一人带我们一个，弟则由母亲带。带，其实就是做饭吃。家里把粮食按每月的个人定量用秤称出来分给我们。姐则管着我俩的口粮，负责做我俩的饭。现在说这个，年轻人可能都不信，一家人怎么会分着吃呢？然而确实如此，院子里许多人家都是分着吃。

    由于蔬菜短缺，平时又见不到荤腥，我们的主要食谱就是菜粥。菜粥就是用米和菜叶子一块儿熬成粥。粥可以多兑水呀，显得量多，两碗粥下肚灌个水饱再说。不过那粥根本不顶时候，几泡尿出去肚子就瘪了。越饿越睡不着觉，妈工作忙下班晚，少不更事的我们非得等妈下班回来，围着妈看妈喝粥。妈不忍心再喝下去，把剩下的多半碗粥分给我们喝。当时的情景我记忆犹新，永生难忘。有天夜里，起来小便，忽然见妈一个人站在厨房里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我蹑手蹑脚凑近一看，原来妈在啃着一块白菜根，她把粥让给了我们，自己却饿肚子。当时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嗓子眼儿像塞了东西一样的堵。打那以后，妈喝粥的时候我再没围着看过。

    那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吃。等到夜深人静，从被窝里钻出来，悄无声息地走进厨房，小心翼翼地打开炉子的火盖，用盛粥的大铁勺盛上半勺棒子面，用水搅匀，放在火眼上熬着。心紧张的怦怦跳，怕家里人醒了发现我偷吃。棒子粥也就刚熬成半熟，我就不顾一切地狼吞虎咽，烫得舌头和嗓子眼直疼。一切都在瞬间完成，然后盖上火盖钻回被窝，心里像打了胜仗一样美。

    可这招儿不是每次都能成功，有回夜里拿了块生白薯钻进被窝里，可生白薯脆，一嚼就有声音，尽管悠着劲轻轻嚼，还是被复习功课的姐姐听到，掀开了我的被窝，随后就遭到了妈的一顿责备。

    那时候，最爱干的活就是帮妈买东西，尤其是买芝麻酱。每次去买芝麻酱，回来的路上一手端着碗，另一手蘸碗里的酱放在嘴里嘬着，真香啊！脚步尽量放慢，那样可以多蘸几下。快到家时，把碗均匀地晃晃，那酱上的手印就没了。就连买黄酱、打醋的机会我也不会放过，只要是能吃的。

    春天，榆树上长出了一串串的榆树钱儿，我和院里的孩子们都爬上高高的榆树，撸下一把把的榆树钱儿。回家后，妈把榆树钱儿洗净，和在棒子面里蒸窝头吃。

    槐树花开的时候，我们也不会放过。坐在树杈上，和院里的孩子摘下一串串的槐树花塞进嘴里，甜甜的真好吃。

    隔壁幼儿园院子里有两棵高大的枣树，每当秋天枣儿红了的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儿就会躁动起来蠢蠢欲动。幼儿园看得很严，白天根本别想轻举妄动，夜晚可就看我们的了——几个小伙伴翻墙进院，猴一般蹿上枣树，借着月光揪下一个个枣儿塞进背心里。然而我们的行动早已被值班的王大爷的老猫眼盯住，一束强烈的手电光柱，把我们晃得差点掉下树来。于是赶紧从树杈上跳下来，一瘸一拐地溜回了家。

    记得那时候学校也有加餐，不同的是学生自带干粮，统一由学校食堂加热。一到上午第二节课间，值日生负责把同学带的饭按口袋上的名字发给同学。不过那是我最难熬的时候，因为家里从来没有给我带过吃的，还好班里还有一些像我这样的，才觉得不那么孤单。

    四年级那年秋天，学校组织去动物园秋游。当我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妈时，妈只是点头没说什么。是啊，妈没有什么吃的给我带。还是从外地来的姨妈给了我一个柿子，才让我心里得到些安慰。第二天，我兜里揣着姨给的柿子和同学们一起去了动物园。到了休息的时候，别的同学拿出自己带的吃的，我想起自己兜里的柿子。刚把手伸进裤兜，一股黏乎乎的东西粘了一手。原来是上车时和同学挤来挤去，把兜里的柿子挤成了柿子酱。

    由于长期工作劳累，又缺乏营养，妈得了肝炎。那时候，肝炎患者凭医生证明可补助白糖、黄豆等副食品，只是数量少得可怜。妈从医院看病回来，带回的药里有一瓶卵磷脂，是补肝的。妈说那药是甜的，这下我可记住了，家里没人的时候，我打开药瓶用手指蘸着吃，后来干脆用小勺吃。那瓶卵磷脂没几天就被我吃完了，妈的肝没补上，全填了我的肚子。

    那时候我们最盼的是两个日子：一是每月的24号，二是春节。每月的24号可以使用下个月的粮票。一到那天粮店里就排起了长队。家里的粮食总吃不到月底，就等着24号那天去买下月的粮食，经常是寅吃卯粮。另外盼望的就是春节，春节三天家里都要改善伙食。凭本每户可以买到定量的鱼、鸡、猪肉、鸡蛋，还能买到很少吃到的花生、瓜子、水果和糖。这些东西买来后，妈都要把它们锁在柜子里，到春节那天才能拿出来吃。

    那些年，虽然物质生活匮乏，但大家的精神却挺充实，亲人间、邻里间、同学间、朋友间，甚至是陌生的路人，彼此间都充满了友情与关爱，至今回想，总能在淡淡苦中，品味出温馨与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