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西城区鲍家街应该还算是位于北京城的西南角,因为它处于老城墙西南角的里侧。这一带有不少胡同。从复兴门自北向南,大概地数起来就有铁匠营、宗帽四条、三条、二条、头条,这四条都是东西胡同,东口在干路上,西边出口就是城墙根。北京34中学的后门在宗帽头条的路南。顺着34中后门的外墙向南20米,有一条笔直的大约50米长的东西向胡同,胡同由于直也由于窄——仅能容一辆小轿车通过——就叫笔管胡同。胡同的南墙是至今保护得很好的老城墙砖,出了笔管胡同东口就是鲍家街了。向东的一段已改名叫新文化街了,向南的一段不到100米的南北向马路仍叫鲍家街。北京34中学的正门、中央音乐学院都在这不足100米的路西一侧,而且沿街的高墙都是原始的灰色城墙砖。音乐学院再往南是一条慢坡的土路,东侧有一个土山。鲍家街的路东还有西太平街、东太平街,稍往南还有前老莱街、后老莱街,太平湖小学也在这儿。那时,这里胡同多,孩子们也多。 我住在鲍家街28号,那是一个大杂院。对面是中央音乐学院,其院址是清朝的醇亲王府。中央音乐学院西南墙外一处荒草萋萋的园子就是太平湖,我们小时候管它叫汽油库,因那里的东北角上驻着一个解放军的汽车连。现在是没有了,修成了马路。 汽油库里有一段城墙,由于城墙的剖面是平台形的,基座很宽,所以,下边一行城砖要比上边一行凸出一些,凸出多少呢?今天回忆起来,大约5厘米左右吧,甚至不到5厘米。这就给一些胆大的伙伴提供了显示其勇敢的地方。每到夏天,院里的伙伴们以及住家附近的认识和不认识的、年龄相仿的孩子们,就成群结队地拿着各自的工具去汽油库逮蚂蚱、扑蜻蜓、捉蟋蟀以及粘知了、掏鸟窝,还有去掏麻雀窝、抓鸟蛋,甚至抓刺猬的,而且每每都有了一些收获。偌大个园子,土堆、遮挡物到处都是,暴露不了,再说只要不出事,没人管。过不了多一会儿,香味就出来了,大家围坐一圈,一边说着笑话一边大快朵颐。这时,不管原先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伙伴们,都从心里升腾起一种感觉,大概叫做友情,于是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就都成了好哥们儿。 吃完了,该玩了,干什么呢?小九提议上城墙上边去摘酸枣,而且,小九、二旦几个人自告奋勇,身体紧贴着城墙,两手扒着城砖,两脚蹬着凸出的砖沿,不断地用脚找着凸出的城砖,一层一层地往上爬。当时不懂攀岩这个词,现在看来这实际上也就是在攀岩了。尽管没有保护措施,但大家谁也不为他们担心,因为大家都习以为常了,知道他们会安全地爬上城墙。我们一些人既没有他们那样大胆,也没有他们那样强壮的身体,就只有为他们呐喊助威的份儿了。助威完事,也都从台阶上一步一步地登上城墙,不过有时还没小九他们攀墙快呢。 我当时的活动范围相当狭小,上学也是在附近的鲍家街小学。游玩的范围就是从复兴门到象来街,也就是现在的长椿街地铁站一带。然而,就这一段不算长的地段带给我的快乐和幸福,充满了我的少年时光。不要说那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护城河,也不要说那高大巍峨的古城墙,单是那关于我家附近的传说和故事就足以让我少年的头脑中充满了遐思和无穷的趣味。 每天晚上九十点钟,总有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汉,推着独轮车停在我们院前卖酱牛肉和火烧。老汉总爱讲点鬼故事,虽然这些故事的漏洞颇多,然而年少的我们却没人去探究这些。只是,都不敢去老汉那儿买牛肉火烧了。而且,看着老汉的独轮车上一灯如豆、人影曈曈的样子,心里总觉得有些鬼魅气氛。那时,街上路灯少,一到天黑,就不敢上街了。 但是,我们之中身体最壮、胆子最大的小九却不信邪,偏要去象来街外寻找一些更神奇的东西,他说服了我们跟着他去。 暑假里的一个早晨,我们一帮孩子浩浩荡荡地往象来街出发。 城墙到了象来街那一段有一个城门,大约是晚上10点钟关城门,早晨不知是几点开的。我真听说过有人因回来晚了进不了城门的。厚重的城门一关,里外一隔,当时又没别的通讯手段,所以一关门就很难叫开了,况且管城门的人锁好城门就回去睡觉了,进不来的只能自己想办法在城外找个地方过一夜了。当然,城里的人想出城,也只能待天明了。 夏天里通常我们这些小伙伴碰头和聚会的地点,都是在汽油库,南边我们不常来,也不熟。这回出了城,可看见广阔天地了。护城河流经城南这边也好像比复兴门外的护城河段要宽一些,两岸杂草丛生,间有红色、黄色、蓝色、白色的野花,河边垂柳依依。河中一条挺大的木船用绳子拴在大柳树上。 小九胆大,解开了绳子,大伙儿呼啦啦都上了船。船上有一根粗竹竿,船是用竹竿戳到河底向前行的。太阳升高些时,身上暖洋洋的,小九索性脱掉背心,反正是短裤,跳下河去,河有半人多深,他弯腰摸上一个蛤蜊,扔在船上。于是,我们大家都跳下了河,摸起了蛤蜊。待大家玩够了,再回到船上,已有不少蛤蜊了。我们把船撑到原来的地方,还是拴在大柳树上。小九把他的背心用草绳子系成一个口袋,把蛤蜊装上。我们坐在河边草地上享受着阳光,早把我们最初出城来的目的忘了,这样过一上午也挺好。 等大家的短裤都晒干了,就开始往回家走。小九光着膀子,拎着背心口袋,他身上紫红色的肌肉着实让人羡慕。 下午,我们又聚在汽油库,小九用一个篮子盛着煮好的蛤蜊,他还带了一点盐。我们又是一顿美餐,夹杂着笑声,玩笑声。 就这样,我们把少年时光打发了。特别是在暑假里,我们在青草、阳光、护城河、老城墙中送走了一个个金色的时光。 光阴如白驹过隙,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那些少年时代的朋友都已天各一方,人们的生活环境也都大变了。 现在,无论是公园还是河边,都是除掉了野草种上了人工培育的草坪,比起几十年前所经历过的自然状态的生活,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有时,我还回到鲍家街——被我爱人和孩子称为故居的平房——去看一看,原来的大杂院已夷为平地,曾经有过的朴实、热烈的氛围已荡然无存。无论是汽油库、护城河和古城墙,都已难觅其踪。附近的太平湖小学已有了室内游泳池,孩子们在这里从小就接受正规训练,大多数是秉承家长的意志,为以后考学加分。街上看不到嬉笑打闹的孩子,更没有像我们上小学时,放了学背着书包就在胡同中弹球、拍洋画、扇三角的了。放了学的孩子行色匆匆赶赴各种班,从小就接受着有计划的培养。 没有人知道,也无暇去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的充满活力、跃动、友谊和温馨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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