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就会对那地方产生感情,也能见证那里的变迁,仿佛把感情融在了那里,我对朝外大街就有这种感情。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们家搬到朝外芳草地西街一幢楼房里,下楼往北一溜达,就是朝外大街,那时候我正在上中学。这条街不算太长,斜出朝阳门向东到东大桥只有一公里,可街上一年四季都很热闹。两边是一家挨着一家的住户,平房商店,电影院,饭馆等建筑物,都挤在这条窄路上,路人来来往往的。这条街很古老,属于北京的繁华大街,神路街那有个三间琉璃牌坊是明朝时修建的。 街两边向南向北延伸着很多条胡同,那些胡同的名称,既带着这一带地方历史的沿革,也有着鲜明的地域特点,像原老胡同应该是一带最老古的居民,南营房曾是军队驻扎过的地方,而吉市口据说曾叫鸡市口,因为靠近城门很近,曾是普通老百姓做小买卖的地方,往东一点的路南边就叫市场街,一眼就能看出它的商业痕迹。街上有三条线路公共汽车在此通过,再加上其它车辆,总显得车水马龙。 街两边各有一排国槐树,夏天阳光很灿烂地照着,那些槐树枝繁叶茂,遮出一片片绿荫,成群的金黄色的蜻蜓悠闲地在街上飞着,我和小伙伴们跳跃着躲进鲜亮的绿叶下。在放暑假的日子里,街上的电影院里都在放映着一部新影片,那时候看电影是一件很惬意的事,学生票只有五分钱一张。这之前我们曾脸上汗岑岑地赶往一个电影院。可惜票卖完了,但我们不怕,当时这街上有三家电影院呢,都隔着不远。有两家就是邻居,一家在大街面上,另一家就躲在它背后的胡同里。一个片子在几家影院来回转,我们准能看上。 我们的生活与这条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星期日的下午三四点钟,邻居告诉我们,街上的餐馆有卖冰镇啤酒的。父亲赶忙找出暖壶或军用铝背壶,我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冲进队里。那时人们很难买到瓶装的啤酒,家里也没有冰箱,街上的五寸楼,坛口和兴盛三家饭馆常会拉来一些桶装的冰镇啤酒。街上的人们看到卸货就会排队,辛劳苦作了一个星期的人们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夕阳斜照,吃晚饭时母亲会端上两盘可口的炒菜,一盘红烧带鱼,一盘糖拌西红柿。父亲往玻璃杯倒着啤酒,那金黄清澈透明翻滚着酒花的啤酒很有诱惑力。父亲有时会说:“你也喝一点吧。”我就会喝一小杯那凉爽一直渗透到心里。 街上还有两家小理发店,我们家离东边这家近,我常去。冬天街上寒风呼啸,而理发店里却温暖如春,常有七八个人在此排队理发,仿佛一年四季这里总是这样的景象,都是老街旧坊们。他们和两位理发的老师傅也很熟。冬日的阳光斜照进屋,屋里生起一炉旺火,不仅把整个房间烘得暖暖的,炉子上总坐一壶热水为顾客刮脸敷毛巾用,排队的人和理发师聊着家常理短的事。紧一句慢一句,字正腔圆的北京话,有点像老舍先生笔下的一幕话剧,话里混合着生活的各种滋味。 尽管过去了很多年,但我现在回忆起这些琐事,仍然觉得它们有温度,在我心里暖烘烘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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