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天

    供暖前楼里贴了通知，说过几天暖气要试水，告诉大家家里要留人。我知道冬天又到了，我又想起了小时候的冬天。

    我出生在崇文门外东花市的一条胡同里，叫下三条。我家租住3号院里的两间西屋，没有隔断，叫筒子房。屋里一个大炕，占了多半间屋子。天快冷的时候，父亲把窗户上的卷窗和冷布拆下来，糊上新的高粱纸。母亲把全家五口人的棉衣、棉裤和棉鞋（那时叫毛窝）都提前做好了。棉帽子是买的，蓝色的，有两只长耳朵，天不冷时可以把长耳朵系到上面，现在一些电影里演过去解放军冬天戴的就是那样的，不过他们的帽子是军绿色的。

    那时屋里没有暖气，我们烧的是一种带炉盘的煤球炉子。

    每天早上，母亲用废纸先把劈柴点着，劈柴是3分一斤买来的。然后把煤球放进炉膛里，再在炉口上放上拔火罐，于是从拔火罐里冒出浓浓的烟，等烟冒完后火就快着了。我帮母亲把炉子搬进屋，屋里就有了热气。不做饭时在火上坐一把大铁壶，等水开了，灌进竹套的暖水瓶里，以备喝时不凉。

    做完饭后，煤乏了，我又帮母亲把炉子抬到院子里，母亲用火通条在炉子下方的炉眼里搂火，就是把烧尽的煤球从炉条的缝隙弄到地下，然后再添进新的煤球，最后再用拔火罐拔，等煤球烧红了再搬回屋里。

    晚饭过后，母亲把用火通条搂下来未烧尽的乏煤核儿放进炉子里，这样可以节约新煤，同时，也不用把炉子搬到外面添煤了。待炉火快灭时，父亲一个人会把炉子搬到院子里，因为炉子快灭时有煤气，是不能放在屋里的，有的人就是想多暖和一下而被煤气熏死的，因为那时还没有烟筒。

    屋里没了炉子，温度越来越低。到后半夜，玻璃上的水汽都冻成了厚厚的冰花。冰花很好看，有时我会用嘴哈出的气把冰花哈出一小块透明的地方，或者用削铅笔刀在冰花上刮出一块透明的地方，妈妈老是不让我们用刀刮，说冬天玻璃脆，不小心会把玻璃弄碎的。

    因为屋里冷，早晨很不愿意从被窝里爬出来，但没办法，必须起来穿上厚厚的棉衣棉裤去上学。

    带上妈妈准备的早点，大多是半个窝头和一块咸菜，装在一个布袋里，到学校由学校统一给热。

    布袋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每个班装一个大袋子，下第一节课后，由班长从锅炉房把热腾腾的早点取回来，大家在位子上吃。

    上学和放学的路上，常会遇到一些积水冻成的冰，我们会先跑几步，然后在冰上侧着脚滑。有些厚的冰是很好玩的，当然滑不好也会来个老头钻被窝，就是摔个大跟头，引得同学哈哈大笑。

    冬天里，我们吃的水果就是柿子。母亲把柿子放在屋外的窗台上冻着，那时我们很听话，母亲不让吃，谁也不敢自己拿，邻居家也不会有人拿。晚饭后，母亲会每人分一个，吃着带冰碴的柿子，真是透心凉，有时我们也会在碗里放上多半碗水，放在外面的窗台上，第二天早起，碗里的水就冻成了冰。当然要拿出来吃必须先把碗拿回屋里，等暖和一会儿，冰才能从碗里取出来。

    春节前，母亲把蒸好的馒头点上红点放在院子里的缸里冻着，等吃时再馏（蒸的意思），做好的鱼、肉也放在院子里冰着，因为春节那几天不许动刀，所以提前做好放着。院子里很冷，就是一个天然的冰箱。

    我记得那时雪很多，而且下得很厚，有时甚至能没了脚面。见到雪我们都很高兴，大家用雪堆个雪人，用胡萝卜做鼻子，用煤球做眼睛，很是逼真，但玩得高兴了，忘乎所以也会挨说，因为雪把棉鞋弄湿了，母亲得把棉鞋放到火炉上烤。那时每人只有一双鞋，没有换的，没有鞋穿，只能在炕上玩了。

    现在我们住在温暖的楼房里，冬鞋每人好几双，但雪却越来越少，越来越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