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力更生攒辆车

    现在不少年轻人好来个DIY，说白了，就是自己动手鼓捣东西。其实，DIY这东西，老北京早就有，只不过那时没这个洋词儿罢了。虽然那时的DIY，不少时候是家境所限，环境给逼的，但这里，也时时透着老北京的乐观与豁达——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吗，当然，这其中，少不了街坊邻居的帮衬。

    何谓“攒车”？现如今四十岁以下的人怕是都难以说清楚。“攒车”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却是人们由“无奈”中派生出的一种时尚，一种让人羡慕的荣耀。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要想买上辆新自行车，可不是一桩容易事儿。

    首先是缺钱。虽说一辆新的国产自行车花上一百四五十元便可以拿下，但当年一般工人的月工资只有四五十元，刨去必要的日常生活开销便所剩无几了。就是全家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节衣缩食攒够了买车钱，若弄不到购车票，也还是不能买到车。那时的购车票大多数由工作单位负责发给职工，但粥少僧多，要买车的人只能凭运气，靠抓阄儿才有可能得到。当然，也有“路子野”的人通过“走后门”、“拉关系”弄到购车票。所以当年谁若是能够买上一辆新自行车，不仅是生活富有的象征，还能显出此人运气好或“有路子”。凡骑上新自行车的人，比现如今开上大奔还神气呢！

    俗话说，困境能够激发人们的聪明才智。在那个年代，也不知道是哪位“先知先觉”竟想出一个妙招：买自行车的零部件，自己动手攒车！

    “攒车”有两大好处：一是一家人的月收入预留下当月必要的生活开支外，全部用于购买自行车的零部件，专款专用的做法等于强迫自己攒钱，比一般人随意攒钱方式见效快；二是省去了到处找寻购车票的烦恼。所以这个妙点子一问世，便首先在京城那些“能工巧匠”（多为工厂的技术工人）中流行开了，并很快发展成一种时尚。

    当年，住在东城禄米东巷内，旧名叫陆家大院。与我住在一墙之隔的张师傅就是我们那条胡同里最早的“攒车”人。张师傅是北京起重机械厂的八级钳工，由于心灵手巧，又为人热情，左邻右舍谁家自来水龙头坏了、液化气灶坏了、自行车坏了，只要向他打个招呼，便会招之即来，手到病除，所以他自己动手攒辆自行车，简直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

    那段时间里，张师傅每月拿到工资后，预留下当月生活开销，便跑到修车铺去买自行车的零部件——这个月买副瓦圈，下个月买个车架子，再下个月买副脚蹬子……赶上有的零部件缺货，就只好利用业余时间东西南北城地转，见修车铺就进。一旦买到了紧缺的零部件，比淘到了宝贝还高兴。回到家里还会在胡同里把“淘宝”经历一五一十地讲给邻居们听。

    经过半年多的购置，总算把全部自行车的零部件都凑齐了。只经过了一天的组装，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就在张师傅的手中诞生了。记得那天他把刚刚攒好的自行车推出家门，一下子就围过来十几位邻居。大家都投来羡慕的眼光，这个骑一圈，那个骑一圈，有的人竖起大拇指，人人都夸好。再看看张师傅，那平日里微微有些驼的后背竟一下子直起来许多，那双本不算小的眼睛也笑成了一条缝。那场景，虽已经过去近四十年了，至今记起仍历历在目。

    受张师傅启发，胡同里先后又有七八户人家自己动手攒车，张师傅理所当然地成了技术顾问。

    “攒车”中技术含量最高的活计，当属“盘车条”和“拿龙”，这在车的组装过程中算是专业技术。弄不好，在骑起来会很笨重不说，车条还易折断。每逢遇到这项活，攒车的邻居都要请张师傅来为其把关，有时张师傅还会蹲下身子，亲自动手为他们“盘车条”和“拿龙”。

    张师傅还是一位细心人，知道谁家要“攒车”了，都会叮嘱人家收好购买自行车零部件时开出的发票。因为当年交通队对自行车的管理十分严格，没有全套的发票，是不能给新车上牌照的，那你的自行车就成了黑车，而黑车是不能上路的。

    看着许多邻居都攒出了自己的新自行车，我心里也怪痒痒的，真想也有一辆自己攒出的自行车。只可惜，我天生头脑愚钝，手又笨拙，实在是有心无力。张师傅和几位攒车的邻居看出了我的心思，纷纷表示帮我。待我凑够了自行车零部件，在张师傅的带领下，大家都来为我组装。记得那天我只花了不足一块钱，买了一小袋茶叶和两包香山牌香烟招待他们，这还被大家斥之为多余。至今回想起邻居们为我攒车的场景，心里仍是热乎乎的。

    光阴荏苒，转眼四十年过去了。张师傅和那些攒车的老邻居们已经先后搬出了这条胡同。但只要一些当年攒车的邻居们遇到一起，大家仍会不止一次地提起那段“攒车”的经历，许多人仍会流露出对张师傅的感激之情。

    行文结尾之处，笔者仍想赘言一句：不知京城现存的“攒车”还有几辆，希望车主把它珍藏起来吧，因为那车已经是打上那个时代烙印的文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