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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檀州街辩正

2002-12-1 11:00| 发布者: 地方志

    房山镌刻石经发于隋僧静琬而终于明,前后历延数朝,刻经不仅使千年佛典得以传留,而且还保存了其它大量珍贵史料。在房山云居寺石经《大般若波罗密多经》题记中有这样一条记载: “大唐幽州蓟县界蓟北坊檀州街西店弟子刘师弘何惟颇侯存纳贾师克等造大般若石经两条”。在山西应县木塔中发现的《妙法莲花经》题字中又载:“燕京檀州街显忠坊门南颊住冯家印造太平五年岁次乙丑八月辛亥岁次辛亥朔十五日乙丑”。
    关于幽州设坊之事,见诸宋人路振《乘轺录》:唐幽州城“中凡二十六坊”,然路振只录罽宾、肃慎、卢龙三个坊名,其余诸坊均未提及,实为缺憾。此次房山石经不仅又提供了幽州城显忠、蓟北二坊,且还有一条唐代街道之名即檀州街,这是目前北京所发现最早的街道名称,故这两条石经题字或题记旋即引起方家注意。先是赵其昌先生作《辽代燕京之显忠坊、檀州街与市》一文(下简称赵文), 专考显忠坊、檀州街之方位。后于杰、于光度先生著《金中都》再证显忠坊与檀州街之位置(下简称于文)。
    檀州街到底在何处◇赵、于二文各执一词。双方所争焦点是显忠坊到底在何处,确定了显忠坊也就找到了檀州街。《元一统志》卷一说: “竹林寺,始于辽道宗清宁八年(1062 年),宋楚国大长公主以左街显忠坊之赐第为佛寺,赐名竹林。” 由是竹林寺位置的确定即成寻找显忠坊的关键。赵文依明吕原《竹林寺记》: “宣武门外西南二里有故址”, 《宛平县志》: “竹林寺在长营” 等记及长营与附近地名之沿革,最终确定显忠坊在今宣武区下斜街, 檀州街在三庙前街。而于文则据《元一统志》: “仰山寺在旧城归厚坊”, 《析津志》: “仰山寺在竹林寺西” 等寺庙之记,认为竹林寺在宣武门外西南二里乃后人误记, 确切之地当在广安门外,由是确定显忠坊在广安门外手帕口北街之西,而将檀州街定位于今广安门内、外大街之上。可见两说之差甚远。
    檀州街,得名于行政建置檀州。檀州即今密云, 原为北周之玄州, 隋开皇十六年(596 年), 玄州移治无终。十八年(598 年),于故玄州地置檀州,治燕乐。隋大业三年(605 年),檀州废。唐初,复置檀州,移治今北京密云。天宝元年(742 年),更名密云郡。乾元元年(758 年),复称檀州,领密云、燕乐二县。后檀州时废时设,直至明初省檀州入密云,檀州建置始绝。
    古代城市街巷之名, 多由群众约定俗成, 官方命名者少之又少。在日常生活中,凡属显著标志, 诸如名人宅第、官府署衙、市场寺庙、外地地名及其他能令群众熟知好认之物均可成为街巷得名之源,但地位显赫的殊要大街,取名都比较庄重,且亦须官方首肯才可,比如北京的东西长安街。胡同小巷之得名则比较随意,如焦狗头、羊尾巴、鬼门关、巴巴坑之流皆属胡同小巷之用语,名街要路绝无是辞。北京有以山西、陕西、镇江、苏州等外地地名命名的胡同街巷,但以外地地名命名的街巷胡同一般多见之小街或胡同,重要大街大多不采。
    唐幽州城的宫城位于大城西南部,宫城之正门与大城南墙西门同为一门,出宫城南门即属城郊之外,而宫城后门即北门面临的恰是今广安门内外大街,该街东西横贯全城,实属幽州城地位最为显赫的街道,故宫城北门乃有正门的性质。广安门内外大街作为宫城门前的大街,其位置与地位类同于今东西长安街。檀州作为境外地名,或因某种特殊原因用于幽州城内街道称谓是可以的,但无论如何不可能用在宫城之前的广安门内外大街上。在唐代广安门内外大街称幽州大街,可;范阳郡街,可;辽代称作南京大街,亦可;但决不可能称作檀州街。今东西长安街位在天安门之前,明清之际,天安门前的街道称作天街,乃天子出入之御路,这种至尊位显之地如不以长安为名,亦可称北京大街、天安门大街,但决不可能称为苏州街、通州街。檀州作为幽州之外的行政建置,且其地位又远比幽州为低,故将幽州城内位置最为显要的大街以檀州冠名在情理上是说不通的。
    关于显忠坊的位置,于文将其定位今广安门外手帕口北街以西一带亦值得推敲。于文考订显忠坊之际, 在引用《妙法莲花经》题字与《大般若波罗密多经》题记时显然忽略了一个关键史实,即檀州街与显忠、蓟北二坊均相邻。考证檀州街的位置不仅要考虑显忠坊,同时也应考虑蓟北坊的位置。
    唐初,幽州城仅置蓟一县,唐建中二年(781 年),废归德郡,改置幽都县,迁治幽州城,以幽州城南北中轴线为界与蓟县分治幽州城。因唐幽州城即为辽南京城,故根据辽南京的四至与现今北京的街巷布局,这条南北中轴线拟定于今南北线阁一线最属合理,蓟县辖幽州城东半部,即南北线阁以东;幽都县辖幽州城西半部,即南北线阁以西。蓟北坊,顾名思义因在蓟县的北部而得名,所以唐代的蓟北坊,可以断定地在幽州城东北部,决不会在幽州城西北部,其位置当在今广安门内大街以北, 北线阁以东范围之内。辽会同元年(938 年),蓟县改名蓟北县,其定名之依据,很有可能因县治位在蓟北坊,由是以蓟北为县名。蓟北坊既在幽州城之东北, 檀州街理所当然应在幽州城东北邻寻找,就其方位而言,赵其昌先生所说极是。
    我国古代,常以左右来表示方位,其中以东为左,以西为右。《元一统志》所记“竹林寺,始于辽道宗清宁八年(1060 年),宋楚国大长公主以左街显忠坊之赐第为佛寺,赐名竹林” 中的“左街” 即为幽州城东部大街之意,所指当是辽南京东部纵贯全城的南北向大街,即拱辰门至开阳门之间的大道。拱辰门位在今西城区东西太平街与闹事口南街相交十字路口偏南,开阳门位在今宣武区白纸坊东西大街与右安门内大街相交处稍北,由是可知拱辰门至开阳门之大道即属今西城区闹事口南街,宣武区长春街、牛街与右安门内大街一线。
    “左街” 为辽南京东部之大街文献中亦有例证。永乐《顺天府志》卷七即有这样一条记载: “福圣寺,按古记考之,旧都城右街有精舍焉,额曰福圣,泉甘地胜,甲于西北。” 在这条记载中位于“右街” 的福圣寺“甲于西北”,那么“左街” 位于城之东部已确凿无疑。关于“左街” 确指拱辰门至开阳门之大道,于文也表赞司。在《金中都》一书中,于文考订敬客坊时即援引了《闻下旧闻考》收录的《辽驻跸寺沙门奉航幢记》中的一段文字: “师讳奉航,俗姓李氏,涿州新城县渠村人。幼入缁门,访道寻师,就至燕京左街驻跸寺礼祥玉上人为亲教焉。” 对文中“左街” 二字,于文明确说“当为开阳门—— 拱辰门之间大街”。然而在考订显忠坊时,于文在引《元一统志》所记竹林寺之际,却对“以左街显忠坊之赐第为佛寺” 一语未置与否。“左街” 位置确定之后,位在“左街” 之旁的显忠坊即应在广安内门内大街以北,拱辰门—— 开阳门之大道两侧,亦即今西城区闹事口南街与长椿街之两侧,且与蓟北坊作邻,而不应在广安门外手帕口北街之西,这与赵其昌先生所考大致相合。
    对于檀州街的走向,赵、于两说都以檀州街为东西走向,依房山石经所记,檀州街为东西走向亦值得商榷。关于檀州街的走向,于文未有考证之辞,然赵文却依据《妙法莲花经》题字中有“檀州街显忠坊门南” 之句而认为:“檀州街应是东西走向才较合理”,坊门“似应指显忠坊之北门”, “显忠坊在檀州街南,街在坊北宜”。显然赵先生在断读《妙法莲花经》题字之际出了纰漏,终致对檀州街走向出现误断。《妙法莲花经》题字“燕京檀州街显忠坊门南颊住冯家印造” 一语,正确断读应是“檀州街显忠坊门南颊”,而非“檀州街显忠坊门南”,漏断“颊” 字, “颊” 在续文中即不知为何解。“檀州街显忠功门南颊”,其意为檀州街显忠坊大门的南侧。“颊” 指人脸之两侧, “门南颊” 即是显忠坊大门的南侧。由是显忠坊门只能面东或面西,如坊门面南或面北,只有“门东颊” 或“门西颊”,而无“门南颊” 之说,故檀州街南北走向可定。显忠坊檀州街既为南北走向,而显忠坊门又临左街,因此檀州街当为今闹事口南街与长椿街,且为左街之北段。
    此外,辽南京城内还有檀州门。于文曾援引两条有关檀州门的史料: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九七引《神麓记》: “兀术往祁州,元帅府朝辞既毕,众官饯于燕都檀州门里兀术甲第。” 《元典章·户部》: “今人到檀州门有管税木场官,每三十分抽一分。”可见直至元代仍有檀州门之称,檀州门之得名当与檀州街有关。关于檀州门,于文认为即辽南京安东门,为檀州街之东端,地在宣武区烂缦胡同与广安门内大街相交处偏西。檀州街既为辽南京左街之北段,而左街之北端恰是拱辰门,故檀州为其俗称。
    檀州即密云位在南京城东北,州北古北口即为通往东北塞外锁钥之地。拱辰门为辽南京北壁东门, 为南京前往檀州必经之门。檀州街、檀州门得名可能与檀州商人的贸易活动有关。檀州商人由塞外贩货至幽州,拱辰门内外即成檀州商人主要活动之地,久而久之檀州便转化为幽州城内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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