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鲜鱼口街的南面有一条斜街通往珠市口东大街,这条斜街与前门大街和珠市口东大街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扇形,这就是大江胡同。大江胡同有600多米长,它是从前门大街通往珠市口东大街的捷径。在大江胡同包围的扇形地段里,有京城著名的会馆戏楼、果子市、布巷子、绣花街还有老冰窖,这些都是老北京生活的生动写照。 大江胡同里明清会馆聚一堂 大江胡同明代就已出现,称蒋家胡同,清代改称大蒋家胡同。胡同叫了这么个名字,据说是因为原来在胡同中有个姓蒋的大户,于是人们就将胡同叫了蒋家胡同。1965年胡同改称为大江胡同。 我第一次去大江胡同探访时,就喜欢上了这条胡同。虽然大江胡同没有它北边的邻居鲜鱼口和打磨厂街那样足的京味,但是它内敛的气质打动着我。胡同中商店不多,而普通民居多,再多的就是会馆了。庐陵会馆、吉川会馆、云间会馆还有台湾会馆,都云集在这条胡同中。在这些会馆中,既有建于明代的,也有建于清代的,可以说是明清会馆聚一堂。 大江胡同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胡同四通八达。从这条胡同,我可以很容易地走进它与前门大街和珠市口东大街包围的那个扇形区域里的任何一条胡同。 过了冬至,就数九了,老北京有俗话:“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这句俗语是把从冬至到来年春暖花开,分为了十个九,还道出了每个九的特点。在老北京,到了三九天,河里的冰都冻结实了,好玩儿的孩子们都出来到冰上滑冰了。而这时候也到了老北京打冰的季节。冬天打上来的冰,要储存在冰窖里,等到来年夏天售卖,因此在北京城内留下了许多老冰窖,也演化出了带有冰窖的地名。 我到大江胡同的目的,就是寻找这里有关冰窖的胡同和老冰窖。来之前我查过地图,知道从大江胡同在珠市口东大街的胡同口,走进胡同不远,就有一条冰窖斜街。冰窖斜街东北起于大江胡同,西南止于西湖营胡同,在胡同斜向还有一条冰窖厂胡同。 因为来之前功课做得足,因此我很快就找到了冰窖斜街与冰窖厂胡同。我发现这两条街都不长,街内的建筑也都是典型的老北京民居。于是,我就沿胡同一路往里走,可眼前见到的都是民居,哪有冰窖的影子。无奈之下,我只好向胡同里的老奶奶打听。老奶奶很认真地说:“冰窖在冰窖厂胡同里,不过冰窖早没了,1954年在冰窖旧址,就盖起了冰窖厂小学。”我接着问,“冰窖是什么样子的呀?您见过吗?”老奶奶笑着说:“你还真问对人了,我小的时候还真见过这里的冰窖。这儿的冰窖是露天的,说白了就是一个大坑,坑池里有四壁,一边有一条运冰的坡道,冰就从这里运进运出。冰窖没有窖顶,只是在冬季采冰结束装满冰后,临时用竹竿、杉篙,搭个架子盖上苇席茅草,抹些泥或培土,用于保温、隔热护冰。”听了老奶奶的话,我惊讶不已,没想到在《大清会典》里记录过的正阳门外老冰窖,竟会是如此简陋。 不过,在清代冰窖从建筑材料上还真是分为砖窖、土窖。砖窖是用石材和城砖砌成,属于砖窖的有故宫内隆宗门西的五座冰窖;德胜门外的三座冰窖;雪池胡同的六座冰窖等。砖窖的冰用于坛、庙祭祀及宫廷生活;土窖是挖土坑,筑土墙而成,上盖芦席棚顶,保温和保洁效果次于砖窖。正阳门外的这两座冰窖就属于土窖。土窖的冰用于各官府衙门。清朝规定,每年从阴历五月初一起,至七月三十止为冰窖供冰的时间。官员们按等级发给冰票,凭票去冰窖领取。 那时,每年三九以后,正阳门外的冰窖厂都要从金鱼池打冰。打冰在清朝由工部都水司负责,都水司有采冰差役。冰从金鱼池打上来后,就会被运到冰窖厂的冰窖,等到夏季再开窖取冰。当年往来的运冰车皆由冰窖斜街经过。 小江胡同里,名冠京华的平阳会馆戏楼 从冰窖斜街出来,我往西北方向走,在大江胡同南面还有一条我要探访的胡同,叫小江胡同。我去探访小江胡同时,小江胡同拆迁已近尾声,胡同中大多数的居民已经搬走了,因此胡同里显得分外安静,在不长也不甚宽的胡同中难得遇见一个行人。 我在想,昔日的小江胡同会是什么样子呢?据史料记载,小江胡同里原有河东、平阳、晋翼、旌德诸会馆。估计当时往来会馆的人一定是络绎不绝。小江胡同里的会馆有些特点,这些会馆中有三座都是山西人建的。 我来小江胡同之前,已经查出了这些会馆的门牌号,因此寻找这些会馆如同按图索骥。我走到小江胡同中部路东,就找到了山西晋翼会馆,这是一座由山西布商出资建立的布行商馆。您想小江胡同不远就是布巷子,布巷子里都是布行,在布巷子附近建一家布行商馆,以便布行同乡之间商议商业上的事宜,搞个商业同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不过资料上说,晋翼会馆有房三十多间,但是现在我眼前的这座老会馆,已是完全没有了当年的模样。 晋翼会馆不是我此行的目的,我要找的是在它南侧的平阳会馆。平阳会馆在京城的会馆中颇具盛名。此会馆由山西平阳府及二十余县商人联建。山西平阳一直是山西省十分富裕的地方,这个地方的商人也是财大气粗,因此他们出资修建的平阳会馆,也是十分的富丽堂皇。 修葺中的平阳会馆和戏楼 当我按照手中的门牌号对照,发现在路东有一座老建筑,虽然就是平阳会馆的门牌号,可是大门的门楣上却清楚地写着“同济堂制药厂”的字样。我在门口正踌躇间,忽然在大门的侧墙上发现了一个白石牌上面隐约写着该会馆的名字,原来这里就是我要找的平阳会馆了。 现在很多人将“平阳会馆”,叫成“阳平会馆”。其实在历史上这座会馆的名称应为“平阳会馆”。 我走进会馆中,没想到正赶上会馆修葺,整个会馆好像一个大工地。平阳会馆坐东朝西,是一座有三路的四合院建筑。在整个四合院建筑中,最显眼的就是它的戏楼了。北京的会馆中有四大会馆戏楼之说,这四座名冠京华的会馆戏楼是:正乙祠戏楼、湖广会馆戏楼、安徽会馆戏楼和这座平阳会馆戏楼。而在这四座戏楼中,平阳会馆建筑宏伟精巧,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是北京现存规模较大,又较完整的清代民间戏楼佳作,对研究会馆的建筑布局和戏剧发展史有一定的价值。 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座会馆戏楼都已破败不堪。但是近些年,正乙祠戏楼已修葺一新,有时还有演出。湖广会馆戏楼也被整饬一新,早已是商演连连,如果您有兴趣,可以到虎坊桥路口的湖广会馆观看京剧名家的演出。安徽会馆戏楼也修葺完成,我去安徽会馆探访时,看见了非常漂亮的戏楼,而唯独平阳会馆戏楼是这四座会馆戏楼中修葺最晚的一座。 我走进平阳会馆戏楼里,站在戏楼的中央,抬头仰望着这座有着百年历史的老戏楼。这时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戏楼里。在光线中,腾起的尘埃将戏楼笼罩着,好似雾里看花。 据记载,戏楼里曾有明末清初书法家王铎题写的“醒世铎”的匾额。在戏楼两侧的墙壁上绘有戏剧壁画,都是平阳会馆的“点睛之笔”。但在戏楼里我没有找到匾额和一直期待的壁画。我向这里的人员打听了才知道,“文革”期间,红卫兵冲进平阳会馆破四旧,将壁画全部销毁。而戏楼里的匾额,也是因为当时会馆内药材公司仓库的一位职工急中生智,把匾额用台布盖上,佯为桌子才躲过一劫。工作人员最后说:“等戏楼修好了,那时你再来看,没准就有你想看到的东西了,不过现在保密。” 清末民初时,北京有名的绣花街 在小江胡同的南面,通向珠市口东大街有一条弯曲的小巷,叫西湖营胡同。从胡同名字中的这个“营”字,您一定猜出了这里原来一定驻扎过军队。您还真猜对了,清代在前门泄水河西有驻军的营地,因此这片地方就被称为“西河营”,后来改称西湖营。不过“西湖营”的名头在京城可没人知道,但是如果一提“绣花街”,那可是尽人皆知。清末民初时北京著名的绣花街,就是这条西湖营胡同。但是,我到西湖营胡同里,怎么也没法把眼前的胡同与“绣花街”联系起来。 1901年《辛丑条约》签订后,外国侵略者在东交民巷取得驻军权,大量的外国人员进入京城。当时,这些外国人对中国的丝绸、刺绣极为喜爱,他们不惜重金到处收买。于是一些精明的商人从中看到了商机,就在离东交民巷不远的前门外西湖营胡同里,开设专门售卖丝绸、刺绣的洋行,最多时这样的洋行有二十来家。这些洋行的主顾,大多是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原来京城中以经营顾绣、礼服为主的著名商行元隆顾绣店就开在这里。 不过绣花街却是昙花一现般地只繁荣了三十来年,到1937年七七事变后就逐渐衰落了。1956年绣花街里的丝绸、刺绣店参加了公私合营,并将店面陆续迁走,于是绣花街就消失了。这条胡同又恢复了“西湖营”胡同的旧名了。 我从大江胡同向南拐进了一条狭长的胡同里,步入胡同深处,犹如一下跃入了一幅民国画卷,眼前展开的是一幢幢各具特色的老建筑。巷子里有一座高大的青砖楼房,吸引住了我的脚步。这座楼房大门朝东,门口有一块砖雕匾额写着“布庄”,每个字有五六十厘米见方,二楼檐下女儿墙上还有大大的“益记布庄”和“零整批发”等字样。更有趣的是在大门的两侧还印着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十分流行的标语。历史的印迹通过这幢老建筑,传达给了现代的我们。我发现胡同里像“益记布庄”这样的建筑比比皆是。虽然有的建筑上的字迹已模糊,但是每座建筑上“布庄”的字样还是隐约可见的。我心里暗想该不会是到了布庄一条街了吧。正寻思间,偶然在胡同建筑的墙上发现了胡同的牌子,上面赫然写着“布巷子胡同”几个大字。原来这里就是前门大街著名的布巷子了。 布巷子是一条南北走向的胡同,与前门大街平行。据《顺天府志》记载,“布巷子有布市”。过去这条胡同多是卖土布的贩子,后来形成布市。据说布市从明朝起就有,一直延续到民国,那时整条巷子内几乎都是布商的住宅、库房和铺面房。在这条不长的小巷中,曾经延续了数百年北京布匹业的辉煌。不过随着上个世纪30年代洋布上市,布市渐衰。布市虽然没有了,但是留下了布巷子里的老建筑,记得有人说,“建筑是凝固的历史”这句话用在这里是再恰当不过的。 我去布巷子时,正赶上胡同拆迁,居民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在胡同里偶然碰到一位老大妈,她看给胡同拍照,便好奇地问我“这是干什么?”于是我们就攀谈了起来。大妈很爽快,她自豪地告诉我,别看布巷子现在破破烂烂的,早些年,这里可“火”了,单说老店瑞蚨祥原先就曾在布巷子里卖过山东土布。 布巷子胡同里的大妈说的“瑞蚨祥原先在布巷子里卖过山东土布”的说法,我还是头回听说。回来后一查资料,原来传说的起因是,清末瑞蚨祥老板孟洛川,早先在济南、青岛和天津经营布业,有了一定的积蓄后,就想在京城中开设买卖。于是他投资8万两白银,委派已在北京前门外布巷子经营山东“寨子布”多年的本族兄弟孟觐侯办理此事。孟觐侯在大栅栏开设了瑞蚨祥绸布店。由于瑞蚨祥经营有方,开业后生意兴隆,名声大作。仅七年时光就在京城居号称“八大祥”的绸缎庄之首了。 前门外的果子市 我从布巷子回到大江胡同,继续西行,有路口通向果子胡同。果子胡同在大江胡同的南面,胡同直通向珠市口东大街。果子胡同在清朝时因经营水果的店铺集中于此而得名“果子市”,民国初称果子店。果子店与瓜子店原来是南北相邻的通街,1965年将瓜子店并入,定名果子胡同。 原来北京城有两大著名的果子市,一个在德胜门外,一个在前门外。两个果子市一北一南。德胜门外的果子市在北,常被称为北市。前门外的果子市在南,因此被称为南市。清朝时果子市里的果行都有当时政府发的“龙帖”,各地运来的瓜、果、梨、桃等由专柜收集,供皇帝选用,一般人不得买。民国以后,果行的水果主要卖给小贩了。 前门果子市在清宣统年间,约有六十余家果行。其中著名的大果行有万成、恒兴、顺昌、同顺四大家。这些果行分红果、黑枣、核桃、柿子、鸭梨、西瓜等行。果子市里公盛号、天盛号专门经营桃仁、杏仁、栗子;恒兴、万成、顺昌等号经营花生;同裕、德昌、天义成、同顺、德成、三胜福则经营西瓜。此外,老字号永盛垄断了山里红。那时规定,农村果农把果子运来,都必须经过果行过秤、定价钱。买卖成交,果行收取佣金,佣金大约2%至5%不等,果行也向零售商果子局收取5%至10%的收益。 前门外的果子市买卖兴隆,每年从农历五月樱桃、李子上市,到十月柿子成熟,这里每天都人来人往。每年西瓜上市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早上市的“水瓜”自阜成门、西便门、广安门进城,从果子市北口的大江胡同进来,到果子市的南口出。而后上市的大兴县的“寒瓜”自永定门进城,从果子市的南口进,北口出。每到运瓜时节,运瓜的大车能从果子市排出好几里地远。1952年,前门外果子市迁到永定门外沙子口。果子市也就变成了普通民居。 从果子胡同回到大江胡同,也就差不多到了大江胡同的西口了。正在拆迁中的大江胡同寂寥无人,我从胡同口回望着这条汇聚了老北京生活百态的胡同,一种留恋之情油然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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