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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牛栏山

2002-12-1 12:00| 发布者: 马德芳

  如果从西周,眼下北京的这块地界上出现了最早的城市“燕”和“蓟”算起,北京这座古城已经差不多三千岁了。因为历史久远,所以北京有着太多的历史文化流传和典故,北京的一个镇,一个村,一条街,一条胡同,甚至一口井,一块砖石都有故事。它们有的已被史学家们拂去历史的尘埃,放射出金子般魅人的光彩;有的如散落在泥土中的珍珠,待我们这些后人在先人遗失的沙砾中细心地捡拾,并把它们串联起来。为此,我们开辟了“古都地理”这样一方园地,希望有心人来此耕耘。

  小时候父亲在牛栏山镇开了家百货店,我的童年是在那里度过的。我家坐落在街中心路东,是一套晚清的四合院,格局是前店后宅,上房住人,西厢房是库房,南房是厨房兼饭厅,因古镇的大街是南北走向,东厢房就成了门店,面西而开。

  牛栏山是京北重镇,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宽阔清澈的潮白河,像一条晶莹的玉带从镇东流过。镇北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苇塘湿地。镇上商店、饭馆、旅店,鳞次栉比。镇中有著名的古烧锅(酒厂),有北京名校牛栏山一中,古镇还与平、密、怀、昌四县交界。京承铁路、京密公路穿镇而过,交通便利,使它成为附近各县百姓物资交流和文化活动的中心。

  古镇逢双是集日,每到这天,从镇北的十字路口往南一直出南门,几里长的大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卖五谷杂粮的、卖瓜果蔬菜的、卖鸡鸭猪羊的、卖鱼虾龟蟹的、卖锄镐铁锹的,吃的用的,应有尽有。

  小时喜欢看热闹,母亲常提着篮子,领着我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买些新鲜蔬菜和水果。出了南门路西,是一个宽阔的大牲畜交易市场。各色大大小小的骡马牛驴,挤满了市场。牲畜的吼叫声,买卖双方对牲口的牙口儿、毛色、个头品头论足讨价还价声,还有伶牙俐齿“说大牙的”(买卖双方中间人)调解声,不绝于耳。我小时候喜欢看骏马,因此常和小伙伴到这里看热闹,一玩就是半天儿,直到肚子饿了才想起回家。

  紧邻牛栏山的东北,有个史家口村,就坐落在潮白河西岸。那里有很多渔民,常年打鱼为生。当年潮白河盛产一种金鲤鱼,在京津一带非常有名。因鱼全身金黄、光亮,故称金鲤鱼,也叫金翅金鳞大鲤鱼。以肉质鲜嫩细腻而闻名,引得喜欢尝鲜儿的美食家们慕名而来。渔民打完鱼后,就赶紧运到镇上来出售。在镇中的十字路口一顺摆着十几个大木盆,里面全是鲜活的金鲤鱼,我常常蹲在大木盆旁,入神地看着漂亮的金鲤鱼在木盆里游来游去,舍不得离开。

  有时母亲也会买两条,父亲只要看见母亲买了鱼,就会赶紧到镇东的老烧锅打上二斤净流(刚蒸馏出来没有经过勾兑的酒)。等父亲买回酒后,母亲就把清香四溢的红烧金鲤鱼端上了桌。只见鱼的两腮还在一张一合的翕动,鱼身上浇着葱丝、胡萝卜丝、香菜叶,红白绿相间,漂亮极了,不要说吃,看一眼都会令人垂涎欲滴。如果用潮白河的水烹调,属原汁原味儿,味道就更好了。我见金鲤鱼上桌,早已忍耐不住,大声喊叫:“我要吃金鲤鱼!我要吃金鲤鱼!”父亲端起酒杯,深深地喝了一口,看到母亲要给我夹鱼,忙用筷子挡住:“慢,不喝酒,不让吃鱼!”说完用筷子在酒杯里蘸了一下,把筷子头儿送进我嘴里,看到我辣得用小手捂着嘴,眼泪都流出来了。父亲哈哈大笑。母亲责怪地瞪他一眼,笑着说:“看你把孩子辣的。”说完,赶紧把一块鱼送进我嘴里。我现在喜欢喝酒,可能就是当年父亲惯的,可惜再也吃不到当年的金鲤鱼了。

  从镇中心的十字路口往东,走几百米,有一座白石桥,路南就是大名鼎鼎的牛山老烧锅了(当地人口语中习惯将牛栏山叫做牛山)。

  牛山烧锅古称安乐烧锅,始建于清朝康熙年间,距今已有三百多年历史了。

  想当年,牛山烧锅鼎盛时期,来自戈壁滩的骆驼队,塞北草原的马帮,驮着酒篓千里迢迢来此买酒。随京杭大运河北上的江南客商,船队在通州停泊后,也蜂拥而至,把牛山烧锅的美酒带回江南。近的说方圆百里,京城内外,推车的、挑担的、赶车的,来此买酒的络绎不绝,牛山烧锅门前经常是车水马龙,也带动牛山古镇空前繁华。

  牛山烧锅的酒,素以柔和醇香、回味绵长、多饮不上头而久负盛名。牛山烧锅的酒好,是因为牛山烧锅的水质好,至今牛栏山酒厂院内,还保存一口当年酿酒的古井。父亲爱喝牛山烧锅的净流,我经常跟父亲去烧锅买酒,我爱看烧锅门前那车水马龙的热闹场面,最爱看那驮酒的骆驼。主人把两个酒篓搭在高高的驼峰上,把缰绳穿在骆驼的鼻子上,骆驼脖子下还拴个小铜铃铛,骆驼一迈步,就发出丁零丁零清脆的声音,好玩极了。

  古镇的大街上,每天都有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挎着篮子在我家门口吆喝:“卖五香烂蚕豆来!”我一听到那嘶哑苍老的声音,立刻就会急不可耐地从母亲那儿要了钱,拿着大搪瓷碗向门口跑去。卖蚕豆的老人揭开盖在篮子上的白布,用粗糙干枯的手轻轻地捧着蚕豆,放在秤盘里,直到秤杆高高翘起才放进我的瓷碗里。并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我,总忘不了叮嘱一句:“慢点走,别撒了。”老人的蚕豆都是挑当年的大白蚕豆,煮时放上茴香、大料、花椒、桂皮,醇香扑鼻,又沙又烂,我吃起来总是没够。母亲提醒我说:“别吃了,吃多了撑着!”看我不听话,就会采取行动,我眼巴巴地看着母亲把蚕豆端走,无可奈何。

  在古镇街上,还经常看到个头发蓬乱、满脸络腮胡子背着竹篓卖鸡头茨菰的黑红脸大个儿。背上的竹篓还淌着水,后背和裤子都湿淋淋的,裤腿挽过膝盖,光着一双泥脚。他是镇北孙各庄人,孙各庄村周围有大片的苇塘湿地,牤牛河绕村而过,盛产鸡头茨菰莲藕,每天下午大个儿都背着满满一筐鸡头茨菰沿街叫卖:“鸡头茨菰!”声音不大,瓮声瓮气。这些鸡头茨菰都是上午刚刚打捞的。打捞时腿上时常被苇茬子、鸡头刺划伤,我时常呆呆地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腿,心想:“他疼不疼呢,要疼的话,他怎么不哭呢?”

  大个儿卖的鸡头茨菰不隔夜,特别鲜嫩,人也憨厚爽直。鸡头是一毛钱一个,茨菰是一毛钱一小瓷缸。因价钱便宜,卖得很快,一下午就卖光了。母亲每回都买两个鸡头,一碗茨菰。那鸡头绿色的皮,紫色的嘴乍看还真像个鸡脑袋。剥开鸡头皮,里边是玉米粒大小紫色的鸡头米,把鸡头米和白嫩的茨菰放进锅里,放上盐加上清水,在炉火上一起煮。一会儿,开锅了,一股股清香在屋里弥漫。不等熟透,我就迫不及待地揭开锅盖,用小勺舀起几粒鸡头米几个茨菰,放进小瓷碗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清香甘甜的鸡头米和茨菰,真是水生美味,好吃极了。

  我家的斜对面是家烧饼铺,老板是个年轻的黑大个儿,父亲让我叫他大黑哥。我可爱吃大黑哥做的烧饼了。他的烧饼外面芝麻多,里面麻酱多,圆圆的、金黄的烧饼上两面白芝麻,吃起来酥脆醇香。

  他做烧饼的工具是一个用耐火砖砌成的大方炉灶。在炉灶口镶着一个圆形的大铁圈,中间是炉火,上面是个大铁盖儿。把烧饼做好后,立着靠在铁圈上,放满一圈盖上盖。几分钟以后打开盖儿,用竹夹子翻个个儿,再烤,待两面都烤得金黄才捡出来。大黑哥店里还出售自己加工的熟猪肉。那深红色的熟猪肉油光闪亮,肥瘦均匀,肉香扑鼻。切几片夹在刚出炉的烧饼里,吃起来醇香酥脆。烧饼的香味里浸透着肉香,解馋过瘾,那个香啊!每当我饿了馋了,就会跑到大黑哥的店里,大黑哥就会把刚出炉的烧饼切个口,夹几片熟肉,递给我。我吃完了才回家告诉母亲,让母亲去还账。

  大黑哥的烧饼夹肉,在镇上很有名气。他一天忙到晚仍供不应求。凡是到镇上赶集办事的人,走时都会买几个带回家,让亲人尝尝。

  从我家往南,隔着几个店铺是个理发馆,檐下几个金色楷书大字“老石理发馆”挺醒目的。门脸虽不大,但东西狭长,里面很宽敞,有四五把老式红木雕花带脚蹬的皮转椅。这种老古董,现在的理发厅里已经很少见了。我小时老板已经去世,是老板娘带着两个徒弟在经营。每天人来人往,很是红火。

  母亲和姓石的老板娘很熟,经常带我到她那里推头,我称她石大妈。小时候护头,一推头就双手抱头嚎啕大哭,不让推。石大妈总是先拿出几块水果糖塞在我手里,随后把我抱上椅子。母亲拿个拨浪鼓在前面摇着逗我。糖还没吃完,头就在不知不觉中推完了。母亲和石大妈聊天,我就在一边看石大妈给客人理发,看着看着就入了迷。最让我感叹的是石大妈的理发技艺。她给留头的顾客理发,理之前问你要什么头型,然后一手拿一把长把儿梳子掀动头发,一手执剪。雪亮的白剪子上下飞舞,左右旋转,只见一团团头发雪片般从头上飘然而下。只几分钟,漂亮的头型就完成了。

  老年人爱剃光头,她先把剃刀在挂在椅子上的黑皮条上蹭两下,然后倒扳楂,从前额一下剃到后脑勺,脑袋上立刻露出了一条锃亮的白头皮,接着又刷刷几刀,只抽袋烟的工夫,就把头剃得像电灯泡一样光亮。刮脸的技术更不一般,不管多硬的胡楂,在她手里软得就像棉花,刮完脸用刀尖轻轻一旋,立刻把耳朵里的污垢刮得一尘不染。灵巧地用刀尖儿在鼻孔口打个旋就把外露的鼻毛和污垢刮得干干净净。然后又用她那柔软的双手熟练地给你按摩头部。然后捏肩捶背让你全身的每个汗毛孔、每个骨头节儿都感到松弛舒畅。有的客人舒服得竟不知不觉睡着了。石大妈直到给他修理完了,才把他叫醒。

  后来,公私合营后我们搬回了老家,时至今日,还时常想起古镇和出生的四合院以及那里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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