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少年时期便开始临摹家藏碑帖,楷书临颜真卿,行书临潘龄皋。由于家庭的关系,父亲得以饱览大量宫中历代书画真迹;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我的祖父金光平(爱新觉罗·恒煦) 曾跟随溥仪在天津张园值班,昔日张园诸位遗老——陈宝琛、郑孝胥、杨仲義、温肃、罗振玉、王国维等经常以所书扇面、题字相赠,故父亲也得阅当代名家书法。当值诸老还为父亲习字予以指点,以为应改习赵体,于是父亲又以赵孟頫《寿春堂记》为主要临摹字帖。 父亲在书法上得到的最多指点,受到的最大影响,还是在溥儒先生那里。 溥儒(1895-1963),字心畲,号西山逸士, 姓爱新觉罗,清道光皇帝曾孙,恭忠亲王奕訢之孙。我父亲是乾隆帝八世孙,称溥儒为心畲宗长。 先生不仅博通经史,更擅长书画。画工山水,兼擅人物、花卉,与张大千齐名,有“南张北溥”之誉。在四十年代的北京便是声誉极高的文化名人。 1945至1947年间父亲曾与溥儒先生共事两年多时间,其间文学、书法皆深得心畲宗长随时指正,时父亲正研究女真文,兼习女真文书法,以女真文《进士碑》为临摹重点。女真字笔画悉脱胎于汉字,故研习汉字书法对父亲写女真字大有裨益,得益匪浅。 当时向溥儒先生求字要画的人很多,父亲近在咫尺却从没向他要过字画。有一次在颐和园介寿堂,溥儒先生正写字,见父亲去了,主动说:“你说个词,我给你写一张字。”父亲想了想脱口而出: “朔方健儿好身手,昔何勇锐今何愚!” 溥儒听了非常高兴,说:“我也正想写这两句,你怎么也想到了!”这是个小中堂,一直保存到“文革”中被抄家时丢失。 溥儒先生看父亲喜爱诗词,便要父亲把所作的诗词给他看。经常逐字逐仄修改润色。他曾对父亲说:“你的词,婉约有余,豪华不足,你不应这样悲观,应乐观,会有前途的。”父亲把家存的先人真迹都请心畲宗长看过,他在荣纯亲王永琪行书《卿云赋》册页后面题: “四世孙溥儒拜观”,在荣恪郡王绵亿的草书《今夕行》手卷后题: “南韵斋书,如天马行空而周旋中节,盖欲入米襄阳之室以超迈之笔境出之者。想见乾隆圣朝文风之盛也。溥儒拜题” 溥儒让父亲看过一件珍藏的小手卷,打开之后,原来是我始祖永琪的八线法手卷。这件文物,乍见之后,真令父亲既惊且喜:从未见过这样精细的三角图形,绛红色绢上分成若干格,每格中一个图形,除用甲、乙、丙、丁代替A、B、C、D外,简直和今天的精细几何图形无异。当时溥儒对父亲说:“这个我准备给你,但我要题上字。”说着撕了一张白纸写上“此件应给麓漴 (父亲字——作者注)”夹在手卷中。此时正值溥儒先生要去南京开国大会前夕,行前事情很多便将这事搁起。谁知先生竟一去未返,这件手卷终未能到父亲手中,此事成为父亲为之终生遗憾的一个记忆。 南行前溥儒先生曾送给父亲一件作品为纪念。那是先生的珍品《雪峰双树图》,因为在他的作品中,雪景更臻上乘。溥儒让父亲想“题词”,父亲题了“乱峰明积雪,古木敛寒云”十个字,溥儒立刻写上。又让父亲自己盖上他的图章,前面还用了“荒寒”二字的图形引章。这件书画,父亲一直保存作为孺思心畲宗长的纪念。 光阴荏苒,溥儒先生与我父亲均已作古。他们的作品是留给后人的珍贵纪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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