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之家 最高级别的是建在景山公园内的市少年宫,它建于1956年。是年元旦,北京副市长吴晗在此处郑重地对少年儿童们说:“孩子们!我代表北京市人民政府宣布:今天把这座美丽的宫殿送给你们!”于是,山后面那片红墙黄瓦的皇家建筑群,给孩子们当了几十年乐园。 第二个级别应该是区级的少年宫或少年厅,如王府井大街北头,现在住满居民的一幢欧式小灰楼,就曾是东城区少年厅。 再有的,就是按街道办事处管片建立的少年之家。留给我美好记忆的,就是我家附近的朝外大街少年之家。 当然,再细数还有居委会大爷大妈们因陋就简办的校外活动站——预备些皮球、跳绳等玩具,放张小地桌,摆几个小板凳,或许还能有几本连环画。这主要是提供给那些不敢走出胡同的一、二年级小孩的。 当时国家财政十分紧张,在全国人民勒紧腰带过日子的时候,政府没有省掉这份支出,层层抓课外教育,直到基层。这些课外活动场所,给京城的孩子们的生活平添了不少乐趣。 在景山的市少年宫里,我不仅听过英雄模范的报告,和解放军叔叔联欢过,而且参加过人生第一场真正的比赛,即代表下三条中心小学参加了1960年北京市少年儿童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游园活动中的手旗比赛。 那年我还没到九岁呢。比赛是四个学生一组,两个是持红黄两色手旗的旗手,两个是旗语翻译。景山顶上各一个,山下各一个,我便是站在山下翻译旗语的。当我身边五年级旗手大声读出山顶上手旗所代表的字母时,我就赶快记下来,记完了所有的字母再把它们译成文字。因为旗语中没有拼音的回声,加上旗手有时可能在辨别旗语时出现失误,所以这翻译还是有点难度的,常是连翻带猜。 为什么要找二年级小孩来翻译?因为比赛限定要使用从1958年开始普及的新式拼音,也就是现在用的拼音,小翻译就只能从二年级学生中找了。我学习拼音很快,有幸被选中。那比赛是以少年先锋队名义组织的,可我离九岁的入队年龄还差三个多月呢。于是又矮又瘦的我,剪着短短的娃娃头,穿件借来的不大合身的白衬衫,崭新的红领巾大得像披肩,大人们看着这冒牌的少先队员都直乐,自己那傻傻的样子大概是挺好玩的。虽说是全市级的比赛,我却不懂得紧张,也不关心名次,只是为最后发给我的一本草绿色布封面的小小纪念册高兴不已。这本子虽然粗糙,近五十年后再看看,还真是觉得挺珍贵。 最令我难忘的,还是朝外大街少年之家。 出朝阳门不远,路北曾有一条极狭窄、两人难以并肩走的叫“龙凤缘”的小胡同。小胡同口东边是家新华书店,书店东边就是少年之家,大体是今天华普大厦东边不远的位置。这里过去不知是一座什么庙,有两进院子,外院住上了居民,里院才是少年之家的所在地。 院里东西南北四面高大的庙堂俱有用场:北房和西房是舞蹈队、歌咏队活动的地方,我是个笨孩子,与此无缘。但在寒暑假里,我就是这些屋子的常客了。少年之家的辅导员们(当时对那里老师的称呼)会组织演出、放幻灯、办故事会、游艺活动,千方百计地丰富我们的假期生活。他们还得推油印滚子把那种四分钱一大张的廉价粉、黄、绿纸,印成二寸大小的入场券,通过学校,发到孩子们手中。这些活动是不收一分钱的,那时也似乎没有人会动赚孩子钱的念头。想起来真是从心底感谢他们,当年为我们付出心血的园丁叔叔阿姨们,现在该有七八十岁了吧,衷心祝他们晚年幸福! 寒暑假里我经常来少年之家听故事,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一位女老师讲《金手指》时眯起眼睛,摇头晃脑地模仿财迷老地主的模样。我也玩过猜谜语、吹球、套圈、贴鼻子……玩够了,乐够了,还能凭自己挣的奖票去换些小奖品,如手绘的小书签啦、扎小辫的彩绸条啦、水果糖块什么的。有一次我攒了好几张奖票换了个两寸高的小泥人——这是个戴眼镜,留八字胡,穿绿袍的滑稽小老头儿。最好玩的是他的头是用一根粗铁丝连在躯干上的,可由你随意转动。我让他一会儿头朝后,一会儿头偏向两侧,乐不可支。还给他取名叫“张三”。“张三”老先生一直陪我到“文革”“破四旧”之时,才被迫躺进垃圾箱。 少年之家的东房是图书馆。我们的借书证也是发的,当时只发给五、六年级学生,每次借的书可看上两星期。从《小马倌和大皮靴叔叔》到《俄罗斯民间故事》,从《水浒》到《飞向月球》,我读得如醉如痴。那时对于饭食上的缺油少肉倒是习惯了,但没有课外书读,则有些受不了。我还一度出现这么个毛病:偶然得到点美味零食,必须赶快找一本书,只有边读边慢慢品味,才觉得不辜负那点好吃的。我最喜爱的书是柯岩的儿童诗集《“小迷糊”阿姨》,它描述的是小学生生活,那简直就是在写我,写我的同学们。读两个星期不过瘾,就抄到小本子上,甚至背下来,从此时起,我就成了柯岩阿姨的“粉丝”了。大量的阅读丰富了我的知识,开阔了我的眼界,从中的受益程度不亚于学校那半天课程。 少年之家的南房是小人书阅览室,这是我“工作”过一年的地方。我在五年级时,在此当服务生,和另一位叫佟立恭的女生每周有一个下午来管理阅览室。每次我们都早早就到,先把一堆小木椅一排排码放好,再抬着搪瓷饮水桶去锅炉房打开水,洗涮干净十来个厚墩墩的小筒般的瓷杯,放进托盘。然后拖出桌下的纸箱,取出每本上角都系着小线绳的小人书,一部分书挂在后墙的几排钉子上,一部分书放在我们身边的两屉桌上。 一到下午一点,戴上印有“服务生”字的红袖标,我们就开门迎接读者啦。此时,门外的孩子已排成队了。进门来,每人领上一本书,就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看起来,看完了,可以去换墙上挂的书,这当然比去私人书摊租书强多啦。 来看书的多是三年级到六年级的男孩子,打仗的、抓特务的书最受欢迎,这样就免不了有冲突。有一次,两个男孩同时盯上了墙上挂的一本《秃鹰崖擒匪记》。个头高的按着书不放,个头矮的抓着他的胳膊也不放,两人大声吵起来,所有的孩子一起抬起头来看热闹。得,这就该我管了,此时此刻我便是权威呀!实际上,我心里也发憷,自己还没那大个子高呢。问清了怎么回事,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小个子:“放开手,不许抓人!”他还挺听话。我又问他们谁先看到墙上这本书的,结果俩人都说是自己先看到的。怎么办呢?我又问:“原来坐在哪儿?”随即把那抢手的书“判”给大个子,理由是他坐得离墙近。不等小个子说出“偏心眼儿”来,又赶快从纸箱备用的书中找出一本类似的书给了他。嘿,矛盾就这么解决了。 当年自己可是非常热爱这份社会工作,每当人家问我上街干什么去时,我都扬起脸,自豪地说:“去少年之家服务”。每看到书坏了,我和佟立恭都会利用星期日把它们修补好。我嫌少年之家提供的补书牛皮纸不好看,自己掏钱买来玻璃纸粘书页。领导我们的老师是辅导员王惠敏,她是中专毕业生,二十五六岁,留着两条大辫子。因为她自幼丧母,吃过不少苦,人非常朴实、老成。还有个姓宋的皮肤黑黑的男老师,写得一手漂亮的隶书,常为我们的阅览室布置专栏。王辅导员对我们非常好,在我生病时,她到家里去探望,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和我姥姥聊家常,就像个可亲的大姐姐。 后来,我升六年级了,要备考中学,只能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少年之家。很长时间内,每过此地,都要往里边张望几眼。上世纪八十年代,商潮涌起,一家中西式餐厅盖的简易建筑挡在了少年之家前面,看不到我熟悉的红墙和大门了。你可安然无恙否?我的少年之家!上世纪九十年代,栋栋豪华大厦在朝外大街拔地而起,这个平民孩子的乐园更是无影无踪了,但在我心中,它永远是我成长路上的快乐驿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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