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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篓胡同六号 酝酿北平“和谈”的小院

2002-12-1 11:00| 发布者: 杜玫

    油篓胡同位于西城区锦什坊街的南端,是个死胡同,因它形状像个装油的篓子而得名。胡同不长,整齐而幽静,由多座四合院组成。1949年底以前,油篓胡同六号曾经是我的家。那时,我的父母带着八岁的大姐、五岁的大哥和两岁的二姐就居住在那里。当年的油篓胡同如今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北平和谈前夕,国共和谈代表的第一次正式会见就是在这条胡同的六号小院,我的一家则是北平和平解放这一重大历史事件最早的见证人。

    我的父亲杜敬之、母亲孙温德都是医务工作者,他们相识在炮火连天的抗日战争时期。父亲早年留学日本,抗战前在日本京都帝国大学医学部攻读内科学,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父亲毅然决然地中断在日本即将完成的学业,历尽艰辛返回国内。回国后,父亲婉言谢绝了留日学友赴上海后方医院任职的邀请,决意走向抗战的最前线。于是,由我的四伯父杜任之推荐,父亲投身在抗日名将傅作义将军麾下就任军医,追随傅将军转战晋绥,曾数次经历生死。

    跟随傅作义将军十二年,父亲凭他的为人和精湛的医术深得傅将军赏识、信任;傅将军强烈的爱国主义激情和刚正不阿也令父亲满怀敬仰。北平和平解放前夕,父亲任傅作义部队少将参议、北平惠民医院院长以及傅作义将军的私人保健医生。1947年初,父亲跟随傅作义部队驻守北平。油篓胡同六号这座四合院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由我父母倾其所有而购置的,这也是我们这个家自成立以来第一个固定的居所。

    油篓胡同六号是一个两进的院落,房屋规整,青砖灰瓦,庭院宽阔,里外院共有房屋十多间。当年外院是客房及父亲的勤务兼警卫以及厨师的住所,我的父母、四伯父和我的三个哥哥姐姐住在里院。里院宽敞明亮的客厅当年就是四伯父杜任之与北平地下党人的接头之处,同时也是傅将军起义前夕,国共双方代表第一次为准备正式和谈秘密协商具体事宜之处。“文革”后期我来到北京,找到了多少年来令父母魂牵梦萦的那个曾经的家,印象中应该整齐而幽静的四合院已经面目全非,破败不堪的院子里随意搭建了许多小屋,前后院住了足足十几户人家,成了嘈杂拥挤的大杂院。

    我的四伯父杜任之1927年参加共产党,1929年赴德国留学,在德国参加反帝同盟,1933年受反帝同盟和共产国际委托,回国到山西策动抗日救国运动,1937年加入民主同盟会。抗战期间,四伯父的公开身份是民族革命大学教务主任、山西大学教授及山西省政府委员,实为中共地下党员。父亲在他们兄弟七人中排行第六,在兄弟中与四哥感情最深,父亲到日本学医以及投笔从戎回国抗战都是受其影响。

    1948年,四伯父杜任之在山西处境危险,为躲避阎锡山的疯狂追捕,秘密潜逃到北平,住到我家。1948年的北平,阴云密布,特务活动猖獗,如果得不到傅作义将军的首肯,四伯父难以在北平驻足。四伯父与傅将军是同乡又是同学,抗战前就熟识,傅将军十分推崇四伯父的学识,但对四伯父的真实身份并不知晓,仅知道他是进步分子,有共产党嫌疑。通过父亲的关系,四伯父与傅将军有了到北平后的第一次会面。傅将军对四伯父说:“这里是我的势力范围,阎锡山不可能再加害到你。像你这样的大学教授,就是有人要抓你,也必须得先向我打招呼。杜先生如果真想留在北平,住在敬之那里就很安全。”

    四伯父在油篓胡同六号住下来之后,通过清华大学教授、民盟北平市临时工作委员会主要负责人吴晗与北平地下党组织取得了联系,地下党员关世雄和当时的北平地下党负责人崔月犁来到油篓胡同六号与四伯父接上了关系。后经党组织审查,确认了四伯父的共产党员身份,并确认了油篓胡同六号的安全,决定此处可以作为接头活动地点。四伯父杜任之的回忆录《回顾》、松植的报告文学《平津战役秘密战》等文章中,都详细提到当年北平的地下党组织在油篓胡同六号的活动情况。《平津战役秘密战》第四章中写道:昨天一大早,崔月犁就到锦什坊街油篓胡同六号杜敬之家找杜任之。他见大门上用粉笔画上了一个圆圈,知道他不在家,就又马上赶到华北学院。那粉笔圈是杜任之和崔月犁事先约好的联系暗号。为了避免特务的怀疑和跟踪,杜任之不能整天待在杜敬之家里“不务正业”,必须去华北学院“正常上课”。他和崔月犁约定:如不在家,就在大门上画个圆圈。昨天的风很大,崔月犁穿得单薄,就把衣领高高竖起,帽子压得很低,衣服裹得很紧,路过门口时斜了一眼就快步离开……关世雄回忆说,曾“几次带地下党负责人崔月犁到西城锦什坊街油篓胡同六号杜敬之家接头,商量策动傅作义和平起义事宜。我们担心的是国民党特务密布城内,稍有不慎,就有被捕牺牲的危险”。确实,当时四伯父和地下党组织为和谈这样一个重大历史使命承担了巨大风险,但我的父亲为自己及家人也带来了同样的风险。据当时年幼的哥哥姐姐回忆,每逢家里有秘密活动,父母总是非常谨慎,平时由警卫代替父亲背的手枪,此时父亲经常自己带在身上。有人来时,对上暗号才让进门。母亲说那时门铃常常莫名其妙地响起,警卫立即提着枪出去察看,却又四处找不到人,当时只能猜测油篓胡同六号有可能已被怀疑而受到了骚扰和恐吓。

    虽然母亲也经历过战争,但当时剑拔弩张的局势、国民党特务的阴险残暴以及膝下三个尚且年幼的孩子,还是让母亲整日忧心忡忡,尤其是后来发生了震惊京城的北平市长何思源家爆炸惨案。但我的父母凭着对四伯父的亲情和无条件的信任,以及强烈的爱国信念和对于北平古城的热爱,默默地把一切承受下来,并尽一切可能协助四伯父为和谈做一些事情。虽然,与傅作义将军举足轻重的地位和影响相比,父亲是微不足道的,但相同的是,作为军人,哪怕是父亲这样的文职军人,也有社会地位将发生重大转变的疑虑,也有“起义即等同于投降”的个人荣辱的忧惧,更何况无条件协助四伯父,无疑已使全家人都置于危险之中。四伯父在他的回忆录里有这样一段不无歉疚的表述:“我以锦什坊街油篓胡同六号杜敬之家为掩蔽堡垒,在北平文教界进行民主运动,特别是秘密地进行了和平解放北平的活动。这就给杜敬之家增加了许多麻烦,令他担惊受怕,但他由同情革命而主动参加了许多掩护和联系工作,从未有过任何怨言,而且积极提供情况和建议,直至傅作义将军起义,北平和平解放”。借助父亲与傅将军的这层关系,四伯父此后又与傅将军有过多次接触。同时四伯父也正式向党组织提出了和谈的构想,在得到地下党组织的赞同之后,即在北平地下党负责人崔月犁的直接领导下开始了正式的和谈策动。从此,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在这里——油篓胡同六号拉开了序幕。

    父亲在《北平和平解放前后的片段回忆》一文中,较详细地记述了正式和谈前国共代表在油篓胡同六号自己家中的第一次正式会见。1948年12月初的一天,父亲的同僚和好友周北峰(傅作义方面的和谈代表)给父亲打来电话说:明日上午9时,想借你家客厅会见一位朋友。父亲问是哪来的朋友,周北峰笑着说:那你就不用管了。其实,此时父亲心中明白,和平起义实质性的步骤开始了。这次历史性的会见,傅作义方面的代表是周北峰,共产党方面的代表是崔月犁。

    经过许多仁人志士的艰苦努力,甚至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国共北平和谈最终告成。1949年元月21日,傅作义将军召集所属高级干部宣布了和平起义实施办法,22日此文见诸报端,31日解放军先头部队进城,全城百姓欢欣鼓舞迎接解放,北平古城安然无恙。1949年初春,父亲与傅作义将军挥泪作别,前往当时的归绥即现在的呼和浩特。后来,父亲接任了绥远省立医院(内蒙古医院的前身)院长之职。几个月后,母亲带着哥哥姐姐搬离了油篓胡同六号,追随父亲远赴归绥定居,我的家就此告别了北京,告别了油篓胡同六号,这一别就是整整六十年。

    作者简介:杜玫,杜敬之之三女儿,退休前曾是国家兵器设计研究单位工作人员。

    小胡同 大历史

    北京胡同名称中有许多是根据地形和胡同形状命名的,沙滩、东板桥、北沟沿、山涧口、下岗胡同、兵部洼、沙土山街、拐棒胡同、八道湾、月牙胡同、半壁街、抽屉胡同、小口袋胡同、笔杆胡同、水簸箕胡同、半截胡同……油篓胡同只是其中之一。

    像油篓胡同一样,这些街巷、胡同也有不少经历过重大历史事件、见证过波澜壮阔历史风云的。比如中国美术馆西面的沙滩,即是“五四”运动的发源地,这条街路北的北大红楼,如今已改为北京新文化运动纪念馆对外开放。当年,中国共产党的早期领导人和当时的一些著名人物如陈独秀、李大钊、蔡元培、鲁迅、钱玄同、马寅初、李四光和毛泽东都先后在此工作过。为纪念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五四”运动,北大红楼所在的地方亦即从沙滩北街到美术馆东街这段儿街道,还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更名为五四大街。

    位于宣武区的南半截胡同和位于东城区的细管胡同,则分别是因为鲁迅和田汉这两位伟人而载入史册的。南半截胡同地处菜市口大街和烂漫胡同中间,也呈南北走向,但其胡同长度恰好是它们的一半,故而得名,南半截胡同的北面半条胡同叫北半截胡同,现而今北半截胡同已经不在,成为一片拔地而起的高楼。鲁迅先生当年曾住在南半截胡同7号的绍兴会馆,在这里居住的七年半时间,鲁迅写出了《孔乙己》、《药》等多篇著名的小说,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就是诞生于这里。遗憾的是,如今位于南半截胡同北端路西的绍兴会馆院子还在,但已经变成了居住着数十户人家的大杂院,房屋破旧,院子里搭满了杂乱的小房,鲁迅的“痕迹”只剩下大门外墙绍兴会馆牌子上的简短文字介绍了。细管胡同位于东四北大街和交道口南大街之间,胡同呈东西走向,成巷于明代,清朝时叫细罐胡同,民国时沿称,1965年改叫细管胡同,胡同口儿窄肚儿宽,细罐胡同正是由此而得名。《义勇军进行曲》的词作者田汉,当年曾居住在胡同东段儿的9号。田汉故居现在已被粉刷一新,但金柱式的大门依稀还能觅到些岁月的斑驳。田汉先生的《义勇军进行曲》,伴随着中华民族走过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并成为新中国的国歌,每每听到它激昂的旋律,我眼前时常会浮现出那条沧桑岁月中的小胡同……

    正是一条条小胡同,构成了整个中华民族一部部宏大的历史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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