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头章胡同，激发创作灵感的地方

2002-12-1 11:00| 发布者: 蓝荫海

有关包头章胡同名称的来源,我查阅了多部书刊,均未见有说明。我揣测，有可能是因为这里曾经居住过一家原籍包头地区姓章的大户,而得此名。可是，多年来老街坊们都惯称“包头章儿胡同”,将章字儿化不知何故？记得我上小学时,同学们跟我开逗,都说,蓝荫海家住窝头渣儿胡同,真可笑,窝头本来体积就不大,还要掰成碎渣儿,用以形容这条胡同,可见它在人们的心目中小到何等程度！当然，这也是北京人的幽默、夸张。

包头章胡同是位于北京宣武区的一条小胡同,从上世纪三十年代起，我家祖孙三代人就居住在这条胡同老门牌五号的一座四合院里。

包头章胡同很小，全长约百余米，整个胡同的建筑没有深宅大院，更没有高楼大厦，一色灰砖瓦顶的小门洞四合院。住着十多户人家都属于平民百姓，没有达官贵人，在解放前很少有汽车出入。据我小时候的印象，这条胡同每天只有早晨最热闹，有郊区的菜农，扯着嗓子：“茄子、黄瓜、架扁豆咧！”的吆喝声；有山东壮汉推着吱吱的独轮木车，挨家挨户送水的声音；还有淘粪工用竹制的笤帚哗哗哗刷洗马桶的声音，此起彼伏，喧闹一时，过后，整个胡同就显得非常宁静。小胡同有小胡同的好处，街坊邻居们终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相处得十分友好、和谐。谁家有娶媳妇、聘姑娘的喜事，全胡同各家都要送上礼品，表示祝贺；谁家有了困难或发生了意外事故，很快就会得到左邻右舍的鼎力相助。记得1947年夏季的一天深夜，我家邻居四号院有盗贼潜入，恰巧被一名下夜班的工人发现，大喊：“抓贼，抓贼！”顷刻间即有六七个年轻人手持木棒冲出各自家门奋力追赶，终于在胡同口外捉着盗贼，缴获了赃物。

包头章胡同面积虽小，但却四通八达，出东口往左拐穿过驴驹胡同和果子巷，可达骡马市大街；往右拐穿过远望胡同可达南横街。出西口，向左拐是兵马司后街；往右拐是米市胡同。另外，在老门牌九号院的旁边，还有一条非常狭窄的横胡同，可通向保安寺街。包头章胡同由于有这么多的出入口，不仅方便了居民的出行和儿童们做“捉迷藏”游戏，而且在解放前还为中共地下党的活动提供了很好的隐蔽条件。据我所知，我的四叔蓝玉崧解放前在北京大学读书兼任中共地下党支部书记，那几年我家常有陌生的青年客人光顾，与四叔在书房关门密谈，他们学习的马列主义书籍和解放区出版的“毛选”就藏在我家的一间堆放木柴和杂物的小房里。记得1946年秋季的一天夜晚，四叔忽然脱下学生制服换上长袍、礼帽打扮成商人的模样，离家出走了。过了一个多月才返回北平继续上学。解放后，家里才知道他那次离家是受地下党组织的安排去解放区张家口学习。

解放前我在北京六中上学，就在四叔从张家口回来那年，经他的介绍，每到寒暑假期间，我与邻居的几位同学都到师范大学补习班去学习。这个补习班名义上补习文化课，其实主要是通过进步的戏剧、歌咏等文艺节目的排练活动，对同学们进行民主革命的启蒙教育。记得我们曾经排练过揭露国民党反动统治的活报剧《万税万税》、《朱警察查户口》等，还演唱过《怒吼吧，黄河！》、《二月里来好春光》、《你是灯塔》等歌曲，有两次还接到补习班老师的机密通知，分别去北大工学院和师大礼堂观看了地下党从延安移植过来的歌剧《白毛女》选场（改名为《年关》、《农家女》）。由于经过师范大学补习班这段革命的启蒙教育，我们邻居中的同学有的在解放前就加入地下民联组织（解放后转为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有的在解放后参加了文艺团体工作。

我自1951年考入北京人艺、搬到剧院宿舍后，就离开了包头章胡同。直到1985年，因为剧本创作的需要，我才重返故里，多次到包头章胡同去深入生活。这条小胡同从外貌上看变化不大，仍然是那灰砖瓦顶的小门洞，只是新门牌做了单双号的改动。但当我走进院子时，显现在面前的景象，却使我十分惊愕。原来一家一户的四合院都变成了五六户人家的小杂院，庭院中的石榴树、夹竹桃、草茉莉、晚香郁……已踪影皆无，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挨着一间的临建小厨房，五颜六色，烟熏火燎，整个院落杂乱无序。那几年北京城市人口猛增，住房困难一时难以解决，给居民带来诸多不便，但是就在那种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胡同居民中素有的朴实民风却仍不减当年。不论是老街坊还是新邻居，彼此之间相处得依然是那么亲切、友好、和谐，这种可贵的人文精神使我感触颇深。此后，我陆续写了《吉祥胡同甲五号》、《如意胡同》、《旮旯胡同》等几部反映胡同生活的剧本，剧中那人、那事、那场景都有包头章胡同的踪迹。

现在包头章胡同正在拆迁，看到老房的墙壁上那个白色的拆字时，心里很不是滋味——今后再想见这条小胡同，只能戴上老花镜，翻看老北京地图去寻找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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