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胡同,西口是繁华的东安市场和吉祥剧院,东口以占了近四分之一胡同的那府为顶端。当年的金鱼胡同也就是两丈宽窄,胡同的两侧是古槐,小碎石头渣子混着沥青铺的路面,路面不平,走路时要是鞋底子薄,遇上翘起来的小石子会硌脚心。即使这样简陋,金鱼胡同也是北京有数的几个最聚人气的地方。 胡同为什么冠名以“金鱼”?是因为这里是卖小金鱼的地方吗?小时候确实在这里买过小金鱼的,一条扁担,颤悠悠的,一头一个木盆,里面是清水,漂着绿艳艳的水草,草里躲着无数小金鱼。不过没听见过哪位老北京细细说过这“金鱼”的来历。 昔日金鱼胡同的繁华和它西口的东安市场、天源酱园、吉祥戏院密不可分。早年间除盛夏时节人气稍差一点儿了,其他时候每天中午这里是吃饭的天堂,人们到东来顺或者东安市场里的各色馆子饱餐一顿。我有时候就中午时分去,弄个麻花贴天源酱菜园子的南墙啃着,专门瞧早早赶来吃午饭的人们。 那时候,与金鱼胡同西口相汇的三条大街分别是往南的王府街,没有“井”字,也不是现在的步行街,什么车都可以过的。往北是八面槽大街,往西是西安门大街。 金鱼胡同西口热闹的时候,四面的自行车、三轮车、洋车、排子车、摩托车还有小汽车都朝这里奔过来,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胡同西口到吉祥戏园子的路。来的多是男人,这些二十到四十来岁的北京爷们,下车就往铺子里扎。那时候,东来顺有食堂式的铺面,里面有饺子馅饼,还有大碗的羊汤打卤面,这些吃饭的人图的就是这些实惠。稍往市场里面的稻香春,一碗一碗的乌龙茶,有吃得腻的,可以买一碗去去油腻。稻香春卖的炒瓜子还有一绝,分大小个卖,小瓜子和大瓜子不一个价,很吸引顾客的。 十一点来钟来这一带的是冲吃饭的,花费的时间也不多,二十来分钟就匆匆而出,打着饱嗝,伸着懒腰,满足地叼上烟卷,匆匆忙忙抄起车就撒丫子了,开小汽车的也如此。 这一批人走得差不多了,真正的吃主才出现。 接下来,这些个饭庄子就是坐小汽车的、提笼架鸟的、拄拐杖的有身份人的天下了。除了坐小汽车,还有坐着豪华三轮的,铜喇叭锃亮,车身黑漆镜子似的。吃完了饭,剔着牙出来并不急着走,很多又进东安市场的茶馆了。他们有的是时间,也有闲钱,慢慢地把日子应酬着打发掉,从容地享受着。 都是北京人,吃中午饭的心情都不一样的。 东安市场在胡同路南,路北相对的是天源酱园。酱园那奇特的大屋顶建筑在北京是绝无仅有,无论谁进去都感到特别的舒服,绝没有其他地方的酱菜店里那种弥漫着酱和各种菜味儿的污忒味儿。 这座建筑的奇特之处,是在砖雕的大门之后有个长方形的天井。这儿是什么地方?王府井寸土寸金的地界,搁在其它商号早建楼了,可天源宁可让这么大一块土地空着。这座天井是绝对的“天源”特色。别人的天井,尤其是南方的天井要求是仰头见天的。天源的天井是带盖儿的,四角竖起四根大柱子,上面盖有绿色的顶子。赶上天降暴雨,人们呼喊着拥进天源的天井里,既可观风赏雨,又免去了落汤鸡的尴尬。细细体会,天源酱园子没有其它卖酱菜的那股酱菜味儿,大概也归功于这座天井,但凡气味都往上走,酱园子里的污忒味儿就从天井这里“拔”走了。
西口南把角是银行,与古玩店隔路相望。我记得它是分理处一级的单位,老百姓很少去,大家一般都去储蓄所。我到这里办过一次存取款,里面很清净,而且工作人员有礼貌。往东是东安市场的北门,北门已经修过无数次了。后来索性让东来顺占了,建了三层的楼房,买卖火! 过了东安市场北门才是吉祥剧场,别看吉祥戏院名气大,其实它里面容积不大而且设备简陋,小的时候记得里面也就是演演京剧评戏曲艺之类,并不火,北京城里剧院的风头被西单东南角的长安夺了。所以,在白天,吉祥里面演电影的。演的也不是首轮,而是二轮三轮的片子,只是比隆福寺的东四剧场好一点,那里专门演最老的末轮片子。有时候,东安市场里扯着灰白布耍杂耍的说相声的都比它火。 金鱼胡同里也有跑街吆喝的——剃头的、卖风车的、拉洋片的、卖臭豆腐的、鲜鱼水菜的。有一年寒假,我跟几个同学逛完市场逛金鱼胡同,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低着头扛一大面口袋走我们跟前,冷不丁地暴呼一声:“半空儿,多给——”我吓了一大跳,继而琢磨:“他扛那么大的面口袋,也不怕累趴下?”同行有懂的:“傻啊你,那里面是空花生壳子。”原来,那是东安市场里果子局淘汰的炒花生。那时候的炒货,讲究的很,炒前过筛,炒完过簸,决不含糊。顾客买到的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这汉子背的就是簸出来的皮子。他花一点钱背走,再走街串巷卖给闲得没事打发时间的居民。那时候,没有电视电脑,连收音机都没有。尤其在冬夜,两三个人围着火炉子,用“汆儿”给每个人沏上一杯茶叶末儿,再一人弄一堆“半空”,剥着闲聊,吃的着吃不着花生米是次要的,要的是个氛围。一洗脸盆“半空”也就剥出一捧小花生米。 金鱼胡同还有大酒缸,就是一种酒铺,临街的,没有桌子,只有几口埋半截的大缸,上面是大号缸盖,客人喝酒就拿它当桌子,好玩。有人说缸里面有酒,有人说没有。有没有,只有掌柜的知道。
金鱼胡同古建筑重头是东口——那府。 我去逛的时候,府的东部已经成了东城区人民武装部的办公地,西部早成了楼房,叫做和平宾馆,中间部位的一大片院落成了和平宾馆的职工宿舍,白漆的木头牌子挂在新开的绿漆木头栅栏门上,写着“职工宿舍,谢绝参观”八个黑字。站在外边就可以欣赏里面的假山和藤萝架,挺漂亮雅致的。 现在的“那家花园”餐厅,我记忆里就是那府的中间位置,也就是当年的职工宿舍。 要说这座那府,可是值得好好回忆回忆的。我都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次的进进出出了。 当年辛亥革命成功,孙中山先生应邀北上抵达北京后,溥仪委托那贝勒代表皇族宴请他。这个在中国近代史上有特殊位置的宴会就是在那府举行的。 那府里的建筑,有专家考证后说,存到解放后的房子都是民国以后翻建的,并不是那府当年的旧貌。即使此话为真,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去那府闲逛,还是可以看、可以驻足、可以发思古之幽情的,氛围还在。 当年进那府的时候,它的大门在胡同进了东口不远的路北,高大的门洞,门洞里面东西都有个龛洞,是早年间看门家人放灯火的,门洞挺深,可以容大号的条凳。家人看门就扯个条凳坐在门洞里的。之所以坐门洞里,是为了让家人们遮风避雨。 里面的建筑依然是大红色泽的,虽然日晒雨淋,显得破败,可还是好看,雕梁画栋依存,燕子窝不少。进入府内,马上使人感到堂皇而且庄严。房子的地基离地面少说一米,而且房间高大宽敞,不过当时房子里面没有了老家具,都是新式办公设备了。当年我复员后,就在武装部办学习班,几十个人在一间屋里并不显得挤,而且也不感到空气污浊。那府的总体建筑,在办学习班的休息空隙我欣赏过几次,每次都有不同的收获。 这座府邸,我始终没弄明白它究竟是南北进,还是东西进;而且也弄不明白它到底是横着为几进,还是竖着为几进——房子太多,而且穿堂也多。 当年那府里面的房子确实好,可以和现存的恭王府平分秋色,当然制式比王府低。这种迷宫似的院落,只有主人知道从哪里进去,再从哪里出来,换成任何人只要自己闯进去就抓瞎,等着主人喊着找你吧。这种古建筑的一些主要的房间里,门还特别的多,而且隐蔽。一次我看一位老先生,他进去拿本书,我眼巴巴盯着那扇门,盯得眼都酸了,人家笑呵呵地站我身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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