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趣南窑

    儿时曾住在南城的宋家庄附近，往东走两站多地就是叫南窑的地方。南窑有七八座废弃的旧砖窑，五六个因烧砖取土形成的水塘。最大的水塘面积有上百亩，水面碧波荡漾，成群的野鸭子在塘中嬉戏。水塘边长满茂密的芦苇，芦苇中有一种叫“苇炸子”的水鸟，此起彼伏地不停鸣叫。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刚上小学，和大院中小伙伴们最爱去玩的地方就是南窑。那里是我儿时的乐园，那里留下我童年的美好记忆。

    春天的南窑是美丽的，道边开放着五颜六色的野花，绿油油的麦苗儿好似巨大的地毯，清凌凌的水塘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银光，像一颗颗璀璨的珍珠镶嵌在春意盎然的大地上。攀上旧砖窑远眺，眼前美景犹如一幅天然油画。深吸着带着花草气息的清新空气，顿感精神抖擞、心旷神怡。

    在风和日丽、春暖花开的公休日，常和小伙伴们用细钢丝做鱼钩，找根竹竿做钓竿，挖来蚯蚓当鱼饵，然后一起到南窑去钓鱼。水塘边，你能看到成群的小鱼在清澈的水中游荡。我们垂钓技巧虽然不高，但每回都能钓到几十条欢蹦乱跳的小鱼。找根水草把小鱼串起来，然后扛起渔竿，拎着小鱼，唱着歌回家。晚饭时，家家飘出鱼香——有把小鱼洗净裹上面糊炸的，有做鲜鱼汤的，有清炖的。

    童年天生爱模仿、爱冒险、爱玩有刺激的活动。和小伙伴们最爱到南窑玩打仗的游戏。一个个旧砖窑就像电影中的鬼子炮楼，我们学电影中的故事情节，一拨扮八路攻打“炮楼”，一拨扮鬼子守“炮楼”。扮八路的小伙伴们折来柳条编成帽子戴在头上，腰里别上木制手枪，手里拿着玩具大刀或红缨枪，指挥员的脖子上还挂上塑料壳望远镜，个个威风凛凛，斗志昂扬。“战斗”一打响，“八路军”高喊着“冲啊、杀啊”，用地上的土坷垃向“炮楼”投去。“鬼子”则居高临下抵抗，用土坷垃还击。“战斗”激烈，土坷垃漫天飞舞。玩打仗的游戏事先规定只能用土坷垃当弹药，土坷垃较软，打到身上、头上就碎，绝不会“开瓢”。有时土坷垃打到头上，也火辣辣的疼，甚至起包，但那时的孩子特皮实，从没有哭鼻子或向家长告状的。每次战斗，都是八路取得最后胜利，因为野地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充足“弹药”，而“鬼子”则需要在战斗打响前将土坷垃运到窑顶上，战斗时间一长，“弹药”就会消耗干净，不缴械投降，只能被动挨打。于是扮鬼子的不干了，要求交换阵地、交换身份，否则就不玩了。扮八路军的一方只好去扮鬼子守“炮楼”，而扮鬼子的一方则高兴地改扮成八路军去进攻，第二次战斗再次打响。

    当小伙伴们疯够了、玩够了，就排着队，唱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雄赳赳、气昂昂地胜利凯旋。

    夏天，南窑的芦苇长得又高又密，会吹笛子的同学选粗壮的芦苇，从苇秆中剥出苇膜作笛膜，不花钱还好使。端午节前，我们到苇地里去擗又宽又长的苇叶，用水草捆成捆，送给院中的邻居们包粽子用。过节时，邻居们为表示感谢，送来香喷喷的江米小枣粽子、火腿粽子、大黄米粽子、豆沙馅粽子，让我们一饱口福。

    小伙伴们最高兴的还是到水塘中游泳。我家住的大院有三十多户人家，大大小小七十多个孩子。放暑假时，院里上高中、初中的大哥哥们带着我们这帮八九岁的小屁孩到南窑水塘去学游泳。大哥哥们对我们的安全非常负责，一般是他们先下水试出水塘的深浅，给划出一定范围，然后才让我们下水。在水深只到我们胸口的平坦地方，当教练的大哥哥先给我们讲解游泳要领，然后教我们憋着气扎猛子，再托着每个人的肚子练习扬头在水面换气，告诉我们两只胳膊怎样划水，两条腿怎样蹬水。在他们耐心的言传身教下，我们这些小“旱鸭子”，有的学会了蛙泳，有的学会了自由泳，有的学会了仰泳，最次的也学会了扎猛子和狗刨。

    开始，有些怕水的小伙伴不敢下水，但看到我们在水中畅游嬉戏，也禁不起诱惑，纷纷勇敢地跳下水，不久就深深地爱上了游泳。我们在水中打水仗，比赛谁游得快，谁游得远，水面上水花四溅，大家欢笑一片。在赤日炎炎的夏天，我们尽情地在清澈的水中玩耍，既消暑纳凉，又学会了游泳，锻炼了身体、意志和胆量，还增强了小伙伴与大哥哥们之间的友谊，真是一举数得。

    秋天，是鱼肥虾鲜的季节。我和小伙伴们除了到南窑水塘钓鱼外，还到苇塘边去捞虾。有水草的地方，虾特别多，所以我们管水塘中的虾叫草虾。草虾小的有两三厘米长，大的有十多厘米长。开始，我们拿捞鱼虫的抄网去捞虾，但草虾鬼的很，抄网一沾水面，它们就机警的连蹿带蹦，飞快地逃向水塘深处或钻到水草下面。费了好大劲，总共也没抄到几条小虾。看到我们垂头丧气的样子，坐在苇塘边垂钓的一位老爷爷告诉我：“这钓鱼有钓鱼的方法，捕虾有捕虾的高招，像你们这样瞎抄，累死也抄不到二两虾。”听老爷爷的口气，他一定懂得捕虾的诀窍，于是赶紧虚心求教。他说：“你回去找个口小肚大篓子形的竹筐，再找几块羊骨头，放到火上烧一烧，膻腥味越大越好，把羊骨头扔到筐里。然后找块细纱网，按照筐口大小缝成一个上边直径大、底下尖尖的漏斗形，再把纱网底下的锥尖部分用剪刀剪个直径两厘米左右的小孔，将纱网的大口用线或细铁丝绷在竹筐口上。还要在筐底绑两块砖头，筐上拴根绳子，哪儿虾多，你们把筐沉到哪儿，草虾闻到羊骨头的膻腥味，就会主动钻进筐里觅食，漏斗形进口只有一个直径两厘米的圆洞，草虾往里钻容易，往外逃却难上加难。”没等老爷爷讲完，我已经心领神会。

    按老爷爷所教方法，把放有羊骨头的竹筐沉到水塘中，在塘边仔细观察。开始只有几条小虾顺网口钻进去，后来附近的草虾争先恐后地往里钻，我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两个小时后，我拉绳子提起竹筐，把它又沉到另一个虾多的地方。那天，我共捕捉到多半筐草虾，足有十多斤重。当我和小伙伴们用木棍抬着竹筐回家时，院里的大人小孩都围过来看，一个劲地夸我们捕虾动脑筋、有高招，听到左邻右舍的惊叹与夸奖，我的心里乐开了花！

    冬天，南窑的水塘冻上了厚厚的冰，冰面像光滑的镜子。虽然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但我们不畏严寒，兴致勃勃地到冰面上去滑冰车。

    冰车都是自己做的。放寒假后，做完作业我们就开始找木板、铁棍、钉子、手锯等做冰车。锯两根五十厘米长的木方子，在木方子底面嵌上铁棍或角铁，再在上面横着钉上木板，一个简易冰车就做成了。还要找两根小手指粗细的铁棍做冰锥，没有冰锥支撑冰面，冰车就不能滑行。我们在冰锥的一头安上木把手，另一头放到煤球炉子中烧红，用铁锤子将它砸尖。

    把新做的冰车放到冰面上，盘腿坐在冰车上，一手握一根冰锥，两手一起用冰锥支撑冰面，冰车就会“嗖”地一下向前滑去。越用力支撑冰面，冰车就滑得越快，在宽阔的冰面上风驰电掣般飞行，心里甭提多美了。

    有时十几个小伙伴进行冰车滑行比赛，一声哨响，大家驾驭着冰车你追我赶，互不相让，谁得了冠军，双手举冰锥欢呼雀跃，无比自豪。

    后来，看到有人穿着冰鞋到冰面滑冰，姿势美极啦，让人羡慕。于是找来两块木板和角铁，请钳工王大爷用手枪钻给角铁打眼，用螺丝固定到木板上，再在木板上钉几条结实的布带，以便把自制的冰鞋绑到双脚上。开始到冰面练滑冰，也摔了不少跟头，但功夫不负苦心人，经过反复刻苦练习，最终能在冰面上快速滑行和做出一些花样了，引得大院的小伙伴们纷纷丢弃冰车做冰鞋，滑冰一时间成为孩子们最热门的活动。

    1967年冬天，每天有几十辆大卡车拉着黄土填埋南窑水塘，两三个月后，水塘全都夷为平地。现在39路、511路、684路公共汽车都经过南窑，但却再看不到旧砖窑，水塘、芦苇、水鸟，满眼都是高楼、房屋和树木。

    四十多年过去了，多少次在梦中我又攀上了旧窑顶，回到了水塘边，与小伙伴们尽情玩耍，笑醒后才知是南柯一梦。我怀念当年的南窑，它给我们大院的孩子们带来了无尽的幸福、自豪和欢乐。童年的乐事、趣事就像多年珍藏的美酒，在心中存的时间越长，就越浓郁、越醇香，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