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末到清初,北京经历了一场奇异的“冷”“热”骤变。 热热闹闹的京师,清兵入城后,倏地奇“冷”——熙来攘往的人流,仿佛一夜蒸发,大街小巷冷冷清清。 时或穿过街衢的,只有武夫、随军家属及身披袈裟的和尚。 庞大的都市连店铺也难寻觅,更不用说戏园子了。九门之内,“冷”得瘆人,也静得出奇。 居民呢,被悉数迁出内城,直至乾隆时,街巷才悄然“回暖”。 明清以降,古都“冷”“热”之变最剧烈的,当属天安门广场。 自明代肇始,天安门广场是个南北狭长、东西逼仄的“凸”字形封闭区域,乃皇家“前院”,黎民严禁进入。 五百多年间,广场绵延着空旷寂寥,人迹罕至。 到上世纪50年代,广场遽然升温,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广场上,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游人,金水桥畔摩肩接踵直至今日。 而在新世纪的京城,又新添了十分有趣的“三冷三热”: 一是“城内冷,城外热”。 随着拆迁,一批又一批地道的“老北京”揖别世代祖居的老屋,搬到三环以外,内城变“冷”了;与此同时,九门之外的“京畿”“热”了起来。有人统计,从2000年到2005年,大兴人口密度猛增了31个百分点! 二是“地上冷,地下热”。 公交车早已不再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售票员也不用下车拼力推人、关门了。山洪般的自行车潮久已是记忆中的“明日黄花”,地面变“冷”了。地下却持续增温,“热”了起来,地铁乘客激增。高峰时段,常上不去,只好等下趟。即使节假日,车厢里也满满当当。站在换乘站的传送带上,迎面走来的乘客犹如长安街的游行队伍。 三是“假日冷,平日热”。 双休日清晨,行人稀少,车辆疏落,一派宁静,跟工作日的车水马龙恰成鲜明对照。平时穿越没红绿灯的斑马线,要等许久,过路的聚多了,才相伴“硬”过;节假日清早,左右皆无车影,尽管像螃蟹一样彳亍横行。 我住在一条幽深的胡同里,小巷上演着饶有意趣的“热点跳动”: 几十年前,胡同里每天最“热”的地方是粮店,总排着手拎粮袋的居民,队挺长。改革开放后,粮店悄然隐没,最热的地方转移到卖大饼的窗口,老围着顾客,有民工,也有街坊。如今,大饼窗口的人群消失了,接踵而至的“热点”“窜入”几家餐馆。中午、傍晚饭点儿,食客满座,甚是火爆。售特色吃食的也特“热”,卖“山东大火烧”的铺子,烧饼酥脆松软,一天到晚买主盈门…… 最近几年,京城“跳”出三种新兴的“热点”: 第一,“相亲热”。 公园的固定地点,每逢周日,征婚者成百上千。让人感慨万端的是,胸前挂着“自我简介”牌子来回游走的,或者像小贩一样“撂地”的,全是操心受累、两鬓如霜的父母,子女自己来的,不过是凤毛麟角。此“热点”积年累月,热度不减。不论冬夏,也甭管多重要的节日,树林边照样黑压压一片。家长们徘徊着,企望着。 第二,“阅读热”。 西单图书大厦、王府井书店,愈来愈“人满为患”。书架前净是手捧书册神情专注的读者。星期天,滚动的电梯上,站得密密匝匝,如江河流水,滚滚而来。有的书店的楼梯上,总是溜边坐着两行低头阅读的姑娘小伙儿。虽然年轻人是阅读的主力军,但徜徉“书林”的中老年前辈亦为数不少。 第三,“参观热”。 博物馆、展览馆、故居等,随便去一处,观览者皆络绎不绝。我惊奇地发现,美术馆购票的长队竟然延伸到东边路口,且向北拐。美术馆修建的时候,就住左近,从未见过如此盛况。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的《中国美术60年》展的大厅里,项背相望,摩肩接踵。 热点随着时代变迁: 幼小的时候,在胡同里玩儿,忽然听见胡同口响起呜哩哇啦的唢呐声,许多人争相观看。远远站在人群后,影影绰绰瞧见抬得老高的纸人纸马,在吹打声中迤逦走过。人们拥挤着踮脚引颈张望的样子,仍记忆犹新,但已成旧京陈迹。 新近去听一个知识报告,原以为听者寥寥,不料人头攒动,座无虚席,频见鹤发童颜的长者,“学习集会”渐成新时代的热点之一。 变迁似乎在加快。 上世纪初叶,李大钊喟叹,人多车稠的北京大街,不光有20世纪的自行车、洋车、汽车,还有15世纪的骡车、马车、独轮车——热点中新旧混杂。 现今,不仅汽车遭遇新燃料车的挑战,自行车也被数量剧增的电动单车所排挤。新旧更替提速了。 容易忽略的是,新观念的确立和旧意识的淘汰,同样在快马加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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