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街口中学海棠依旧

    前不久，母校新街口中学消逝了，校址还在，校名改了。

    新街口中学成立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前身是北京女十中。母校成立时，它的师生是从附近几个中学抽调来的。

    学校临街，门前车水马龙，校内典雅别致。一进校门，左边是一个篮球场，右边也是一个篮球场。往里走，映入眼帘的是四合小院，一个挨一个，有十几处。小院古香古色，曲栏回廊，青砖灰瓦，朱漆门檐，夏可纳凉，冬可避风。院内生长着杨柳、松树、槐树、枣树、海棠等树木。教室就分布在这大大小小的四合院里。

    再往里走，是一间能容纳一二百人的实验室，物理、化学实验课都在这里上。实验室前边有座假山，上边有被磨得发亮的巨石。两棵大树耸立在假山左右，一棵是榆树，一棵是银杏。到了秋天，银杏树金灿灿的。假山下，还有一座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这山和树，还有横在前边的球台，留下多少回忆：闫于京，什刹海业余体校击剑运动员。在他身上不仅有运动员的勇敢和果断，也有艺术家的气质。他在假山上的表演——左手叉腰，右手高举挥舞，模仿领袖的神态和声音，惟妙惟肖，大家赞不绝口；郁茂起，永远一脸乐观的笑容，在假山上诵读伟人诗词，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全身洋溢着诗人的浪漫与豪放；杜长乐，体校乒乓球运动员，球打得好，人也很随和，只要有人冲他挥拍叫阵，他都应战。一盘球也就两三分钟将对手击败。要知道，人家可是西城比赛的状元。

    学校操场不大。跑步锻炼得出校门，往右拐，跑不了一二百米，就拐进了一条京城有名的胡同——八道湾。胡同虽窄，却有名人故居。八道湾11号是鲁迅先生1919年买下的，生活了近四年，写下著名的《阿Q正传》等作品。周作人在这里生活了40多年。这里也是蔡元培、胡适、郁达夫等许多文化名人频频造访之地，是“五四”文坛最重要的文化遗存之一。

    记得当年带我们跑步的是冯育江老师，南方人，又高又瘦，常年穿一身洗得有些褪色的蓝运动衣裤。冯老师教体育，也是学校篮球队的教练兼领队。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征战无数，与学校附近的机关工厂部队学校等单位几乎都打过比赛。有时场上很激烈，冯老师也上场。针对我打球的问题，冯老师说，篮球是集体项目，不要有个人英雄主义思想，一定要与人团结。他不仅教我打球，也在教我做人处世。同时他对我们的身体也非常关心。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粮食定量供应，副食又少，我们这些小伙子每月28斤半的定量根本不够。冯老师通过家访调研申请，费尽周折终于给我们争到珍贵的补助。东西虽少，却让人领会到了冯老师对我们的体贴和关爱。

    我喜欢打篮球而忽视学习，成绩下降。郭凤琴同学批评过我，很认真，也很严肃。这是一位不爱言谈纯朴文静的小姑娘，字写得又整齐又清秀，跟她的人一样。

    班主任马景明老师教数学，是位慈祥的像母亲一样的班主任，每次来教室上课都抱着一摞课本，拿着一盒粉笔一根教鞭。她站在讲台前一笑，我们也跟着笑了，那是因为上一堂课的老师向她反映班里的课堂纪律、考试成绩很好。如果马老师在讲台前一沉脸，大伙都明白，上堂课的老师准没讲好话。可在我眼里，马老师脸上给人的感觉永远是和蔼可亲。学习中，我最憷数学。可马老师上课一点也不枯燥，讲课举一反三，让人触类旁通。我的学习成绩稍有进步，她就鼓励我。学习中，鼓励很重要，有的鼓励，一辈子都忘不了。

    鲁绍春老师是我们毕业前的班主任，温文尔雅，戴着一副淡黄色的眼镜。老师身体虚弱，上课常见他按住胸部，双眉紧锁，半晌说不出话。我们在下边不知所措。片刻，稍好他又继续讲课。鲁老师留给我最深印象就是认真负责。他上课认真，对同学负责……

    毕业前，学校推荐我报考北京体育学院。表格都填好了，“文革”开始了。接着是搞运动，最后是知青插队。有人咬破手指写血书表决心，可像我们这种出身不好的咬哪儿也没用，最后随大拨儿去了陕西。到了千里之外，时常挂念母校。我听说汪世钧老师病逝，顿时悲痛不已。汪世钧老师，浓眉大眼，身体魁梧，我们曾一起打过球。他待人友好，我们虽然是师生关系，可交谈起来，无拘无束。在“文革”惆怅的日子里，汪老师曾给过我温暖和抚慰，鼓励我不要自暴自弃，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生活中，抚慰很重要，有的抚慰，一辈子都忘不了。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可汪老师却不在了，值得欣慰的是，有人还在想念他。

    生活中，总有令人愉快的信息。我的班主任有的儿孙绕膝，正享受天伦之乐，有的退休前已是一校之长。我的同学，有的事业有成，在电影公司担任要职；有的情投意合，白头偕老。

    时光荏苒，海棠依旧。

    记忆中，老师、同学永远年轻。